事情的大致经过叶先民心中已经有了数,叶根才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心目中最有本事的儿子:“先民,你忽然问起这件事,是不是政府要帮郑南翻案啊。\\”
叶先民摇了摇头,叶根才眼中瞬间流露出了失望。
“爸。”叶先民表情凝重:“有些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如果郑南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早晚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叶根才怔怔地看着儿子,好像从来也都没有见过一般,过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似乎是在那里自言自语:“先民,你越来越像个当官的了。”
叶先民一怔,随即也自嘲的笑了。可不,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就是当官经常会说的套话空话吗?也许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说的这些全是发自真心的。
问父亲要了郑南家的地址,仔细收好,和父亲喝了一碗酒,叶先民拿起酒瓶重新往父亲碗里倒酒的时候,叶根才问道:“你弄的那个买卖怎么样了?”
“公司开起来了。”叶先民坐定:“现在先元在那看着,对了,胖子和李洛也在我那帮忙。已经去进货了,开头还算是顺利。”
叶根才点了点头:“先民那,公司是开起来了,你在政府里也混的不错,村子里的人都和我说了,但我还是那么一句话,一定不能和老袁家走的太近那。”
叶先民默默的应了一声,只听叶根才说道:“按说袁支红,哦,就是袁家兄弟的父亲,人是个好人那。运动那会没少吃苦,硬是挺下来了,也为柳子岭镇办了不少好事,可咋就生下这么三个兄弟来呢?当着他们的面,谁也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没少戳他们的脊梁骨。”
说着,掰着手指头说道:“袁大宝,当着那么大的官,管着那么多人,父母官那。可明里面和个正人君子似的,暗里的那些坏事都是他最后拿主意的。袁二宝是拿枪的,谁要不听他们的,名正言顺的拿着枪抓你那,这一个拿印把子的,一个拿枪把子的。哎.......”
“一个拿印把子的,一个拿枪把子的”。虽然话题比较沉重,但这活灵活现的比喻,却让叶先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父亲小时候也念过一些书,又经历过不少的波折,说起话来果然大不一样。
叶根才也不管儿子心里在想什么,许是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说过话了,话匣子一打开也就收不住了:“这袁三宝呢?就好像袁家的一条恶狗,谁招惹他们了,就咬谁。虽然没有什么脑袋,可仗着两个哥哥,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袁支红当年收他当儿子的时候怎么就......”
说到这,忽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低下头就喝酒,不再往下说。
袁支红当年收他当儿子的时候?
叶先民心里一个机灵,袁三宝原来不是袁家的亲骨肉?
“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老袁家的那些事情,你心里清楚着呢,和我说说。”
叶根才又叹了口气:“咱们父子俩个,也没有什么好藏着的了。袁三宝的确不是袁家亲生的,这话说来就长了。袁支红有个好朋友,叫刘明会,是个做买卖的,做的还挺大。没解放那会,还救过袁支红的命。解放后,到了三反五反那会.......”
“三反五反”这个名字,对于后来人有些陌生了。不过叶先民很清楚,所谓的“三反五反”,说的是1950年到1952年间,在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中开展的“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在私营工商业者中开展的“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斗争的统称。
只听叶根才往下说道:
“到了三反五反那会,刘明会不知道怎么就被牵扯进去了,说他盗骗国家财产,盗窃国家经济情报,被抓起来了。审来审去,还弄出了个特务出来。你猜怎么着?刘明会家里有台电台,那是和香港那里联系着做买卖的,没有申报给政府,结果这可了不得了,成立了个专案组,非要他交出情报网来,无论刘明会怎么辩解也都没有用.......”
叶先民听的非常仔细认真,叶根才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刘明会从小就吃的好,住的好,现在忽然这样了,怎么吃得了这个苦?最后终于倒下了。袁支红为了他的这个好朋友,也受了不少的牵连,可听说刘明会不行了,冒着危险,想方设法的看到到了刘明会。
他们见面的时候说了啥,那时候袁支红也没有对我说,可后来等刘明会去世后,他的老婆也失踪了,就留下了一个才生下来不到一年的娃娃,袁支红念着老朋友,就把这个娃娃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取了个名字叫袁三宝......”
叶先民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又是惊讶又是疑惑:“这些都是袁支红和你说的?”
“恩。”叶根才“恩”了一声:“特殊时期来后,袁支红被打倒了,刘明会的事情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有次喝酒,他喝多了和我说的。”
叶先民点了下头:“那袁三宝知道这事不?”
“他哪能知道呢?”叶根才苦笑了一下:“别说袁三宝了,袁家兄弟谁都不知道。其实袁支红最宠的就是袁三宝了,从小就对他百依百顺的,要月亮都不敢给星星,谁想到,谁想到长大后会成了这个样子啊.......”
叶先民沉默在了那里。
重生一次,对于自己来说意义实在太大了,不光自己把自己的人生重新来了一次,而且还知道了那么多之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袁三宝居然不是袁家的亲生骨肉?
叶先民忽然想到,如果袁家兄弟知道了这个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三兄弟,还会像现在这个无懈可击吗?
叶先民想到这里,笑了一笑,自己未免也想的实在太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