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正不光身体眼睛不行了，就连脑子似乎也有些糊涂了。[]翻来覆去问的，就那么几件事情，有的时候明明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可要不了两分钟，又会再问一遍。

“爹，您都在说什么啊。”

说话的时候，郑南已经把切好的腌肉端了上来，在碗里倒上了酒，对叶先民说道：“先民，你别理我爹，他脑子现在不好使了，糊涂。”

“谁说我糊涂了？谁说我糊涂了？”郑老正好像还不太服气：“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三十三年前你妈生下了你，对不？我脑子糊涂了没有？”

郑南苦笑了下，坐了下来。

叶先民倒是一怔，今天是郑南的生日？

看着台子上可怜的菜，也许方才郑南正在为自己庆祝生日？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他的父亲，又有谁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南哥。”叶先民定了定神，举起了碗：“我真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敬你。”

“有啥好敬的。”郑南又苦笑了下，然后也举起了碗。

一口喝掉一半，叶先民觉得在他们父子面前，自己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道：“南哥，我问个事，要不好听，你就别回答了。我听我爸说，你被劳改过？”

瞬间，愤怒、悲伤、无奈的眼神从郑南眼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又变得平静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南哥，你别怪我这张嘴和女人似的。”叶先民坦荡地说道：“但我问你这事，是有用的。你把那时的情况详详细细和我说遍，成不？”

“你？”郑南迟疑了下。

被劳改是郑南心中的一块疤，他不愿意再提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是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却显得异常的真诚，而且最主要的一点，他是自己父亲老友的儿子。

根才叔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被劳改过而看不起自己，相反在自己劳改的时候，根才叔还经常坐着长途车去看自己。从劳改大队被放出来后，又是根才叔把自己接出来的。

而自己这个家，也多亏了根才叔两口字，要不然的话父亲......

郑南忽然想起根才叔对自己说过，他有个儿子在念大学，等儿子大学毕业了，一定想办法让他重新写个状子，帮自己申冤，想到这一层，郑南的心里有些热了。

谁愿意顶着个“劳改释放犯”的帽子过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想通了这一环节，郑南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仔细的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和叶先民从父亲那听到的差不多。

“那个害你的人，要是再被你见到了，你还能认出来吗？”叶先民一边听着一边问道。

“能！”郑南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叶先民点了点头：“听说你在被劳改的时候，还遇到了个‘贵人’？要不是那人，你估摸着现在还在里面？”

“是啊！”郑南来了一些精神：“先民，我被判劳改后，一个人死的心都有了。你想啊，我们郑家几辈子都清清白白的，从来就没有做过犯法的事，可出了我这么不屑子，让我爹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说的急了，喘了几口气，端起碗来喝了口酒压了了一下，继续说道：“开始的那段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了。后来我遇到了个人，那人经常和我唠嗑，劝我想开点，渐渐的，我也没有才进去时候那么沮丧了.......

有次，我们闲聊的时候，他问起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关进来的，我告诉了他，他当时就告诉我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外头认得人，花上点钱，立马就能出去，我当时就心动了，问他要多少钱，他说起码五千。我一听，心都凉了，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随着郑南的话，一条线逐渐在叶先民的脑海里串了起来，而且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他微笑着对郑南说道：

“于是他问你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是不？”

郑南怔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略有些口吃地道：“是，是......先民，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瞎猜的。”叶先民一笑：“然后呢？”

郑南好一会才缓过来：“我说有倒是有一个，我家有个祖上传下来的玉盘，还挺值钱的，可惜被一个叫袁三宝的人给骗了，能卖好几千的东西，他趁着我不在，几百块钱就从我丢手里收了过去。我知道后，去找他理论，结果还被他给打了一顿，我想去告状，可听说他家的势力大得很，告都没有地方告去.......也就是那次，我在派出所里呆了几天，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么件倒霉的事，结果坐了大牢......”

对方已经得到了玉盘，那么要的就不是玉盘？叶先民脑海中急速转动着，随即淡淡问道：“你家里还有另外件值钱的东西？”

郑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叶先民，似乎怎么也都不敢相信：“先民，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随即好像反应过来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根才叔对你说的。”

叶先民笑了一下，也没有解释。

“我家，还有一个玉珊瑚，通体都是玉做的。”郑南咽了一口口水，也不再想隐瞒什么：“这东西传了好几代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特殊时期那会，我爹把它和玉盘一起藏到了猪圈里，这才保存了下来。”

下面的话，叶先民帮着他说了下去：

“然后，你就告诉了那个人这件事，那个人就劝你把玉珊瑚卖了，然后用这钱去疏通关系。当时你心里也没有了办法，就想着早点出去，于是就答应了他。后面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你让老正叔把玉珊瑚给卖了，不光这样，连买家都是那个人帮你找的。于是没有过了多少时候，你就从劳改队出来了，是不？”

郑南已经彻底傻了，叶先民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整个的事情经过，叶先民就如同亲自参与了一般，一丝一毫也都不差。

郑南怔怔地看着叶先民，好大会功夫才说出了一句：“先民，这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