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剑一大早就起了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吃完火艳亲自下厨做的丰盛早餐才出发。
虽然未到上班时间，街上已是行人如织，街边流动小贩吆喝不停，有卖小笼包、面包、油条的，有卖豆浆、果汁、鲜奶的，也有卖糕点、水果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人来人往，谁都不曾停下脚步和不相关之人问候，彼此僵硬着面孔擦肩而过。走在宽敞的大街，明剑却找不到存在感，倏然有种被尘世遗忘的感觉，火艳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但他觉得自己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前面一大群人围了起来，喧哗声不断，一个男子刻薄地骂道：“贱民，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这个贱民，知不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我呸，你母女去卖一辈子色相也买不起……”
一个妇人不住道歉，男子却不罢休，越骂越恶毒，明剑听得皱紧眉头，男的声音有点耳熟，但他还是打算绕道走开，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管闲事。火艳紧跟着他，看向人群几次想要说话，最后还是缄默不言。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不准你打我妈妈！”一个幼嫩的声音颤抖却勇敢地呼喊。
那声雌弱柔嫩的“妈妈”让明剑止住脚步，转身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扶着倒在地上的妇人起来，那妇人看上去年将四十岁，面容姣好，但兴许因为饱经风霜，皮肤显得很粗糙。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发亮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站在母女俩面前，竟是与明剑结下仇怨的上官青云，鞋底碾踩着一大扎红玫瑰，旁边还滚着一只花篮。
妇人在女儿的搀扶下露着笑脸忙赔不是，上官青云斜睨着母女俩，邪异的目光来回巡视，嘿嘿笑道：“你女儿弄脏了我的衣服，只要你母女俩当场向我磕二十个响头又或者给我当一个星期下人，我就不用你们赔了。”
“是你不给钱我才拉你的。”小女孩大声嚷道，拦在妈妈身前，毫不畏惧。
“你这贱民还敢顶嘴！”上官青云扬手一巴掌拍下来。
“啪！”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擒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
“这是替她们母女俩还给你的。论贱，无人及你，让世人瞧瞧你的德行，简直连垃圾都不如，臭水沟的老鼠也嫌你肮脏下贱！”
上官青云被打得头晕眼花，气急败坏地怒道：“你……”
“啪！”
“这是替你祖宗十八代教训你这个给祖坟抹黑的不肖子孙的，没学好《三字经》《弟子规》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看看你那麋烂的黑心肝，狼心狗肺也嫌它齆臭！路边的乞丐待人接物尚且恭谨有加，遵纪守法，安于本分，以你的劣行败迹，人民公仆不拉你去打靶，倘若还有半分廉耻之心，也早该在祖宗坟前抹颈自杀以谢天下了！”
人群之中轰然大笑，不少人拍手称快。
“你——你——”上官青云被骂得狗血淋头，当着大庭广众，更是下不了台，气得胸膛欲炸却无话反驳，脸上阴晴不定，凶光暴露。忽然看到火艳在旁，又怨毒地看着明剑，终于认出他来，牙齿咬得格格响，恨声道：“好，好——原来是你们！我们——走着瞧！”
说完欲挣脱手腕离去，哪知连运内力之下，手腕反被越箍越紧，剧痛欲裂，上官青云骇怒交加，色厉内荏喝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剑不理他，转头问小女孩：“小妹妹，这些玫瑰多少钱一朵？”
“十块钱。”小女孩脆声应道。
“好。”明剑又对上官青云说道，“这些玫瑰一百块一朵，给你算个整数，就算一百朵好了。拿一万块来，你就可以走了。”
“你，你这是敲诈！”
这时那妇人大着胆子走过来，说道：“先生，谢谢你，那个，还是算了吧。”
“妈妈，怎么能算了！这个坏人踩烂了咱们的玫瑰，我们都没钱交房租了。”小女孩站了起来，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明剑一笑，鄙夷地看着上官青云，说：“听到没有？还不拿来，难道说上官大少嫌少了？还是拿不出来？也罢，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就不用你赔了。”
“好，好——”上云青云怒极而笑，从怀中甩出一沓百元纸币，一字一字地从牙中嘣出，“今天我认栽，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奉还给你，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明剑接住纸币，放开了他，淡淡回道：“欢迎之至，不过下次再让我遇见你干伤天害理的事，可没今天这么走运了。”
“走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上官青云路也不看，朝着人群蛮横地冲撞出去，顿时引起民愤，纷纷唾骂，人群也渐渐散去。
明剑蹲下来，把钱放到小女孩手中，说：“来，小妹妹拿着。”
“谢谢叔叔。”小女孩甜甜地道谢。
明剑愕然，下意识地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吗？”
“嗯，”小女孩听到，认真地点点头，小手比划着，“妈妈说，有这么高的大人要叫叔叔，有黑胡子的叫伯伯，白胡子就叫爷爷。”天真稚气，憨态可掬，招人喜爱，看看他后边的火艳，又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噗哧——”火艳忍不住笑出来，明剑郁闷不已，问道：“她也是这么高的大人，为什么叫我叔叔，叫她姐姐呢？”
小女孩歪着脑瓜子想了一会，终于找到答案：“因为她长得漂亮好看呀！”
好吧，连小女孩都知道长得漂亮是女人的专利，明剑找不到理由反驳。
“紫茉，这位先生帮了我们大惊，要叫哥哥。”妇人怜爱地搂着女儿瘦弱的肩膀，向明剑称谢不已，又从女儿手中拿过纸币，略一犹豫，递给明剑，说：“先生为我母女俩解围，对我们已是大恩大德，怎么还能要先生的钱，请先生拿回去吧。”
明剑看看母女俩，她们身上皆穿着布料低劣的衣服，女儿还好一点，母亲孱羸的身体在单薄的衣衫下显得格外纤弱。生活的重负使得她过早地衰老，一头黑发黯淡无光，眼角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脸上有几分驱不去的疲惫与对未来的茫然。
“阿姨，你们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些钱。”明剑自然不会去接，轻拍小女孩瘦弱的小肩膀，“小紫茉，我走了，希望你长大以后会更勇敢。”
“我们走吧。”明剑站起来，对火艳说道，他发现自己心情稍微好了点。
“大哥哥等等！”小女孩拉住他衣服，“大哥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杨柴茉，杨柳的杨，紫色的紫，茉莉的茉。大哥哥、姐姐，你们叫什么名字？”
明剑只得又蹲下来回答：“我叫明剑，明白的明，刀剑的剑；她叫火艳，水火的火，鲜艳的艳。小紫茉，我们还有事，要走了。”
杨紫茉挥着小手，乖巧地道：“嗯，哥哥再见，姐姐再见。”
“等等！”妇人却大声唤道，“请等一等！”
“怎么了？”明剑看着她。
“你说你叫明剑，你父亲是不是叫明德，母亲叫文苑？”妇人说着说着声音激动起来。
“阿姨你怎么知道的？”明剑疑惑了。
“果真是你？！小剑，我是沈芸阿姨，我是你小时候的保姆芸姨呀！你还记得吗？”
明剑再次细细打量着她，轮廓果然越看越像小时候的芸姨，只是记忆中的芸姨青春秀丽，想不到时隔十六年后竟会变化这么大。明剑父母在世时，家业日渐兴隆，仅有的几家亲戚往来甚密，父母遇难后却唯恐避之不及，连慰问都没有一声，反倒是保姆芸姨寸步不离地在文苑别墅陪着他，悉心照顾，一直坚持到别墅被抵押给外商，爷爷把自己接到法国。
久别重逢，明剑更觉亲切，像小时候那样拉起芸姨双手，唤道：“芸姨——”语声哽咽，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以为，小剑你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芸姨说着渐渐泣不成声。
“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大哥哥欺负你了？”杨紫茉慌了起来。
“傻丫头，妈妈这是高兴。来，快来见过你剑哥哥。”芸姨擦掉眼泪，看看火艳，说，“她就是那个火家小姐艳艳么，都出落成仙女一般漂亮了，紫茉快叫姐姐。”
火艳忙即见过芸姨，把小紫茉抱在怀中，静静地看着明剑和芸姨叙谈阔别之情，杨紫茉则拉着她问东问西，“剑哥哥”、“艳姐姐”唤个不停。
“要叫哥哥，不能叫‘贱’哥哥，”明剑转过头纠正，对杨紫茉道，“小紫茉，吃早餐没有？哥哥带你去吃好不好？”
“嗯！”杨紫茉重重地点点头。
明剑便挑了一间看起来挺高级雅致的糕点餐厅走过去，趁芸姨不注意时凑到火艳耳边低声问道：“带钱了没，我可不想第一次请芸姨吃东西还要她出钱。”
“带了。”火艳脸上一红，心里却为明剑亲密的小动作感到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