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野趣 (下)
作者:月揽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68

菊香稻光二人休息近十天,方真正恢复元气。

两人下地头件事,就是进水潭要消灭那批毒鱼。游了三个时辰,也没见什么白鱼黑鱼来咬她们脚趾头;倒是找出一堆孩童的细骨。

两人如临大敌,拿了兵器齐下水,决意定要把这群吃人鱼找出来灭族。

接连三天,两人都没见到鱼影。两人猜度,该不会是被油火吓到逃到下游去了吧?稻光边骂算那畜生跑得快,边与菊香联手,用木头石块在水潭里围出一个圈,方便少夫人嬉戏。

乔毓宁被告知水潭已无危险,可以任意玩耍,她拿着墨砚与毛笔到潭边。

忽然之间,一道银光疾射,一个血盆大口迎面而来,乔毓宁吓得尖叫,两手挥舞,拿着砚台翻拍反砸,白鱼咬向另一头,乔毓宁害怕,左手一松,翡翠笔被鱼抢走。

白鱼沉入水潭,眨眼不见,任是菊香稻光将潭底都翻过来,也没找到鱼踪。

乔毓宁明白了,敢情那条死鱼就盯上了她,还抢走她用得最顺手的练字笔!

毛笔本身倒没什么重大意义,不过为了锻炼她的腕力,汤少爷特别叫人订做而已。

那笔端镶翡翠,名家制作,贵重非常。对于从来不识笔价的人来说,失了一支也不是那么心痛。乔毓宁有一整套呢,没有翡翠笔,她还可以用玛瑙笔金镶玉笔。

但是,乔毓宁认为那鱼是在戏弄她,故意找她麻烦。被人欺负也就算了,她打不过那些人,不能自己报仇;可是一条鱼,她要是不把它抓出来吃掉,难消气!

乔毓宁跟那条怪鱼耗上了,白天练字,晚上蹲守水潭,用火钳、用匕首、用铁丝网,与那怪鱼斗智斗勇,誓要将那鱼踩到脚底下。

一个无月的夜晚,乔毓宁偶然发现纱包里的白石头,对白鱼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白鱼紧追她不放的原因。乔毓宁坏笑一下,拿出石头,勾引着白鱼,步步退到谷中空地。白鱼一门心思要抢回族中宝物,不知是计,跟着杀鱼夺宝者离开水潭。

鱼失水,自然不能再长时间地逞凶。

乔毓宁叉腰狂笑,叫你猖狂,还不是要渴死。白鱼困难地张动腮盖,奄奄一息,莹莹光影中,冰冷的眼里似有泪水。怎么说这白鱼也是被自己害得“家破人亡”,乔毓宁心里略有歉意,自言自语道:“谁让我是人呢,饶你这条鱼一命吧。”

她上前捧起鱼,叮咛它以后她下水玩不准咬她,走到水潭边将它放生。

刹那,装死的鱼猛地飞跃,目标她脆弱的脖子。乔毓宁后悔又惊慌失措,来不及反应,木屋内拍出一道掌风,将那鱼拍离猎物。白鱼察觉到危险,就要潜入水中逃遁。

谁知正好撞进猎人的手里,汤怀谨手掌扣鱼,似要将它捏死。

乔毓宁后怕地揉着脖子,在旁边叫道:“相公,宰了它,这个恩将仇报的坏蛋!”

汤怀谨将鱼递过去,神情平淡。这是让她自己动手的意思。

白鱼发出婴儿般的哀号声,乔毓宁不忍,犹豫地看汤少爷。白色石光外,汤怀谨黑发白面,凌空立于水面,一手背后,一手前举,瘦若青竹,却也英姿挺拔,端得风采绝然。

可惜在黑黢黢的深山老林映衬下,神情淡漠的汤少爷,阴森森的尤如冷面判官,大有乔毓宁不从,他就要折腾她了。

屈于淫威,乔毓宁只敢心里腹诽,面上还是乖乖地搓根草带,穿过鱼腮,将它挂在夜风中。

汤怀谨带妻子回屋休息,他基本不睡觉,只要练功即可。等汤少爷沉入武学境界,乔毓宁蹑手蹑脚地离开木屋,偷偷地将那鱼放下来,放入水里。

白鱼吐出几个泡泡,它还活着。

乔毓宁高兴,跟它摆手:快走吧,不要再来了,她相公可是很厉害的。白鱼鱼尾划个圈,似在道谢,缓缓游入水底。乔毓宁自觉做了件好事,伸伸懒腰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那白鱼冲出水面,一口咬破毫无防备的猎物的手腕,将人往水里拖。

乔毓宁吃痛又后悔,想要后退,却远不敌怪鱼力道,扑地下了水。她急地叫相公。屋里汤少爷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乔毓宁知道只能自救了,不然,纵使她血流光汤少爷也不会再帮她。看着那条中山狼鱼,乔毓宁心里火气噌噌,她摆个马步,稳住自己,抓着潭石一步步走上岸。

那鱼仍不松口,小鱼肚一缩一放,似在吞她的血。

乔毓宁叫声妖精,抓起岸边一块石头,用力打鱼身,直把它打得稀巴烂,那鱼嘴还牢牢地嵌在她的手腕上,深入骨头,好似已咬断那细手骨。乔毓宁痛得直冒泪,屋里一声叹息,汤少爷旋身出来,将她抱回床上,运功使力扳开鱼牙,倒药酒消毒。

“好痛,相公,不要,好痛。”汤少爷的粗鲁直接与菊香稻光的温柔细致完全不能同等比较,乔毓宁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罪,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挣扎叫着不要他包扎,并两脚直踢叫菊香。

汤怀谨坚定地按住她,用酒洗五回伤口,刷得乔毓宁哭不出声。他神色一派淡漠,冷静地毫无感情似地敷抹药膏缠布条,就像他手中只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胳臂。

乔毓宁转过身,抽抽嗒嗒地不理人。

汤怀谨也不管她,自顾自练功,每隔半个时辰探她额头,确定她有无发烧。乔毓宁见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过生气自己不听话对只妖精畜生乱施善意反而伤到自己,她慢慢爬到汤少爷身上,搂着他的腰,脑袋歪在他曲起的腿上,抽噎着睡着了。

“阿宁,醒醒。”

乔毓宁睁不开眼,只觉得浑身难受,连汤少爷的模样也睡不清楚。

她问道:“相公,怎么了?”声音嘶哑,喉咙肿痛,应是伤口发炎了。

“张嘴。”汤怀谨将药勺凑近她嘴边,乔毓宁闻着那苦味都难受,更不要说张嘴吃它了。她嗯嗯不愿。汤怀谨没再坚持,自己喝了那碗药。乔毓宁正奇怪呢,就见汤少爷扶起她脑袋,同时伏下身,将药汤哺入她嘴中。

喂完药,汤少爷也没放开她,像品尝美味点心一样,在她嘴里翻江倒海耍舌不止。

虽说乔毓宁也曾这么以嘴对嘴喂过汤少爷,但她可以拍胸脯保证,她的动作很规矩,动机很纯粹。绝对不像汤少爷,趁机占她便宜!

乔毓宁在闷息中睡去了,第二回被叫醒吃药时,她伸手接药碗,表示自己喝。

汤怀谨冲她一笑,机会没了。他用他喜欢的办法喂药,并将范围延伸到她肩头。乔毓宁挠他,打他,拍他,汤少爷只当是闺中情趣,还说什么要把从前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叫她不要大意地用力吧。

乔毓宁内心那个痛苦,直骂自己真是欠抽,为一条鱼惹毛汤少爷。

所以,一等她退烧,能离开床板,乔毓宁就冲出木屋,抽板条死命鞭早已死透透的鱼尸,不如此无以排解她这五天来所受的罪。

那只癞皮野狗缩在山脚边,哈哈伸着舌头,口水滴涎,三角狗眼目标为板条底下的鱼尸。

乔毓宁见状,大方地将基本只剩鱼骨架的鱼尸扔给它吃。乔毓宁见它的狗牙轻而易举地咬碎连汤少爷都弄不断的鱼牙,心里有点吃惊,又有点怕,只恐这也是只精怪,快步跑回屋里。

那只野狗趴在原地,见她探窗张望,立时昂起狗头,冲她欢快地哈哈地吐舌头。

乔毓宁见它如普通家狗,回个笑脸。隔天,她习惯性到潭边汲水洗脸,银光忽闪,直扑她面。白鱼的兄弟姐妹们报仇来了。乔毓宁心里忽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汪一声,她身后那狗纵跃飞扑。尽管这条狗毛色难看,又脏又臭,后腿还长大脓包,但是,一点都不妨碍它的行动力。

只见它张开狗嘴,咬住小白鱼,喀嚓两声,两口吞下去。

那狗又冲乔毓宁哈哈吐舌头,亦步亦趋,似乎想跟随她,又像在邀功它是个合格的护卫。乔毓宁本就喜欢小狗,见它又是那个怪鱼家族的天敌,也就默许了。

平时饭后,她不忘扔些骨头剩饭菜给它。

不过这狗只是闻闻并不吃,它自己有食物来源,常常窜回山里,吃饱后再回到山谷。

见到乔毓宁出现在空地上,野狗会很亲近地跟着在她后头,汪汪欢叫。没见到她,也是很机伶地守在山道口,并不乱跑。

有这狗在,乔毓宁靠近水潭再没遭遇过白鱼攻击;一旦天敌不在附近,白鱼就敢蹦出水面,攻击人,还专往她没结疤的左手腕上咬。

乔毓宁气极反笑,坚定了要帮小狗消灭白鱼的决心。

对于怎么把白鱼勾引上岸,乔毓宁备有心得,不消片刻,小狗就扑食了三只白鱼。白鱼也很怪,每次都是一只只地攻击猎物,像头回那样鱼群大规模攻击再没有发生过。

白鱼一只只地赴死,极大地膨胀了乔毓宁消灭白鱼种群的必胜心。

小狗日日饱餐,不仅养好伤,还肥了好几圈。

秋天来时,它脱掉灰秃秃的旧毛,长出雪白莹亮的新毛,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难看的小狗变得异常漂亮,乔毓宁与菊香、稻光争着要抱它。

因为这只不知品种的小白犬,除了在吃鱼时异常凶猛,平素是温顺又会打滚撒娇,人人喜欢。

除了汤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