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上午,我趴在床边居然一夜无梦到天明。
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如氲我有些感慨,自己还真不是受人照料的命而是相反的命,趴着睡倒很安稳,正胡思乱想间,有人敲门,很轻,想是怕打搅屋里的人。
我起身伸个懒腰,随口道:“进来吧!”门开了,却看到是管家间伯托着盘子立在门口,我伸懒腰的手一缩,本以为是丫头没有在意,却不想是他,赶紧迎上去:“管家,怎么是您?我还以为是丫头呢!”
我顺手接过管家的托盘,里面是些精致的小粥小菜,看得我谗虫都出来了,管家倒是没注意到我的谗像,望向床上的如氲问:“如氲可好?”
“哦,晚上没什么事,应该是没什么了,过两天可能会发些小烧,若是没有烧得很高,就是没有感染,那就可以放心了!”
我坐下来,端出一碗粥和小菜,先自己吃,如氲没醒,一会再叫她吃,我可是饿死了。
管家在床边检视了一番,确定没有大碍,绷紧的脸松了松,才转身看向我,先是愣了愣,随即走到我面前,曲身下跪:“老奴疏忽,公主见谅,请公主责罚!”
什么啊,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管家,“管家,您这是怎么了?您没做错什么啊?快快请起!”
“老奴只顾着如氲的伤,没能照顾到公主的起居,连公主有伤在身都没能及时照顾到,是老奴失职,老奴该死!”管家的态度出奇的恭敬,多少带了点自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昨天血迹斑斑的衣服,趴了一夜,还皱巴巴的,确实不太雅观,管家似乎也才注意到我的狼狈,在他的眼里,我倒不如如氲更重要。看的出他对如氲看得相当重,我笑笑,去扶老管家,“管家不用介意,我自己都没在意!”
“老奴这就叫人来给公主更衣!”管家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我一把拉住他:“不用,我自己来,人多嘴杂,间伯你该知道如氲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
管家张张嘴,深沉的目光中有着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样的眼神,之后,又望向我身后,眼神却又一变,一抹恭敬显露可出来。
我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转过身,那站在门口的颀长身影,不正是我那位许久不见的夫君吗?
我这位夫君怎么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转念一想,这如氲和管家都是他心腹之人,昨夜的事,他一定早听管家讲了,如氲做的事都惊动了皇庭内卫,怕是不小的事,他这个主人怎地也不能旁观吧。呵,如氲身份不简单呢,屈就来当我的侍女还真亏了她了!
我赶紧行礼:“妾身见过侯爷,侯爷万安!”
“公主免礼!”卓骁清冷却充满磁性的声音总是具有无尽的诱惑力,不过在我听来,多半是冷淡居多。在我和他不多的接触里,我几乎很少看到他有什么感情上的波动,连话都很少。
他看了我一眼,那一双镶嵌在美如冠玉的脸上的漆黑眸子里充斥着闪烁不定的光泽,俊逸的脸庞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将屋里本来有些尴尬的沉默打破,卓轻侯转过身,走近床边去探望如氲。
我轻舒了一口气,这个男人总让我有种压力感,尤其在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下,这个温润俊美的人有时候透露出来的气魄,让人不得不承认他是那个夜修罗,杀敌无数的大将军!幸好我不用天天看到他!
“侯爷先请自便,妾身去换过衣服再来!”我向卓骁敛妊施礼,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卓骁转头道:“间伯,去叫菊馨来侍侯公主,多取些伤药来,要最好的!”
“是!”管家恭身应道,对我客气的伸手:“公主请随老奴来,委屈先到如氲房里吧,老奴让人来给公主上药和盥洗!”我没有再表示意见,主人都发话了,我便不用再担心什么了,他叫的人总是自己信得过的!
我随着管家来到如氲的房里,管家让我等着,自去取药和叫人。
看管家出了门,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所有衣服都在如氲现在躺着的房里,心里虽不太想现在去打搅,还是不得不再进去一趟!
如氲的房间离我的也就几步远,站在自己的屋前,我抬手刚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声,顿时我的手僵在半空中了。
围绕在屋外的芭蕉叶舒展开它硕大而碧绿的叶子,遮掩在红墙墨瓦之中,季夏的压抑沉重被蝉的高鸣叫嚣得更加浓密,而屋子里传来的叹息,将所有的烦闷都压迫到了极至。
我在门口不敢动,门里却半天没声音了,僵了半天,里面又传来声音,却是如氲虚弱的声音:“师兄,对不起!”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卓骁的声音传来:“君墨是吾卿的门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次虽死的是区区涣书院的七品小吏,却仍是朝廷命官身份,谋杀朝廷命官,那是死罪,你我虽知道那是嫁祸,可不要说是我们,连吾卿也没有办法出面救他,明的暗的都不行,所有人的眼,都盯在他的身上。”
“而且,这次明明有那么多的证据,可京兆府仍延至一月后开审,不单单是为了抓吾卿的把柄,也是为了引出京里吾卿的同党。我们与吾卿的关系是用多少人的命保住的,绝不能被人知道,可你这一闹,很可能就会暴露我们的关系,到时候,一切,就功亏一匮了!”
随着卓骁低沉语调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如氲哏噎的声音听起来万分凄凉:“师兄,你别说了,如氲知道错了,是我太卤莽了!可,我也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我不知道这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不,如氲,该说对不起的是师兄,是我,让你和君墨相见不能相认,你要怪,就怪师兄好了,是师兄连累了你!”卓骁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悲伤,“如氲,你为了我们的大事,付出太多了,师兄这辈子还不起!”
“不,师兄,如氲和君墨比起您和环姐姐要幸福的多,师兄,是如氲一时糊涂,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有一阵很长的沉默,卓骁的声音再次响起:“京兆府尹鲁贺是个老实人,他们不过是利用他这个官位,他并不是他们的人,也许,事情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什么也不要想,师兄一定尽力救君墨!”
“师兄你别说了,如氲知道错了,君墨和如氲说了,为人臣者,能为君死,是他的荣幸,今生今世,他和如氲无缘,来世,一定会记得和我的缘分,他让您和太子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连累太子!”如氲语调有些高昂了,倒带上了份舍身取义的慷慨。
“只是,公主那儿,我们该如何是好?”如氲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我,倒让我一愣,侧耳用心,却听到卓骁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这个你别管了,公主的事,我会处理。安心养伤吧!”
“师兄,我觉得这个启荣公主人还不错,毕竟要不是她,我没那么容易逃过昨夜的追捕,我的伤,也多亏了她,虽然她是那些人硬塞进来的,可究竟不坏,府里的那些女人总欺负她,师兄可以帮帮她吧!”
看不出,小丫头还挺能知恩图报的,我就帮了她一回,她倒能记得帮我。
我暗自撇撇嘴,卓骁对家里的那档子事应该心知肚明,就是只作壁上观,毕竟这里面没有一个是他在意的,尤其是我这个硬塞给他的正妇,我在这府上委屈难受,估计他不仅不会在意还乐见其成。像他这样的男人又岂会为了我一个不太起眼的女人多在意呢?
如氲一开始大概也没喜欢过我吧,就是我昨晚一番相助才能得到她一点好心,可,这对于卓君侯呢,怕没想得这么简单才是。
“好了,如氲,你再睡会,公主的事,我自有分寸!”卓骁显然在这件事上没有兴趣多谈,转移了话题。
我撑着手臂支着下腭坐在如氲房间的桌边,不想打搅那俩师兄妹的谈话,我也没再进去而是悄悄退回如氲房间。
呆呆的坐着,只是发呆,长时间的发呆。连有人进来,服侍我更衣,我依然混混厄厄的,没啥感觉,我知道来的是卓君侯指名的那个叫菊馨的丫头,既然他能让她来,就是他信任的,我也不必担心什么,任由人折腾,因为没睡好,我觉得大脑迟钝,只会发呆,根本没有想东西的能耐。
好象过了挺久,一直没声没息默默在我身边转悠服侍的菊馨好象终于忙完了,朝我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我眯上眼,正午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很想就这样睡去。正迷糊间,觉得暖意被什么东西挡了,一抹阴影横在面前。
我眯着眼往上看去,两秒钟的怔忡,然后瞬间清醒,唰地站了起来:“妾身见过侯爷!”
这个家伙怎么又出现了?他不是在和如氲说话吗?什么时候到房间里来的?
卓君侯站在阳光里,上午的阳光如灿烂的锦袍给这位如神祗般美丽的侯爷披上更俊美的外衣,他神色漠然,一如平时所见,我真怀疑这扑克牌般的脸上是否会有什么人类的表情。只是深渊般的眸子里有着一丝水波盈然,幻惑迷人。
有一瞬间,我竟觉得要被它吸入无知之处去了,却听见他开口道:“公主不必多礼,本侯还要多谢公主昨夜对如氲的帮助和照顾,只是劳烦公主金贵之躯实在是本侯的不是,公主在此若是有不满之处,请尽管提出,本侯若能办到的,必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哦?我望着眼前的卓骁,深邃的眸子里有着太多的意味,我反而一笑,坦然迎上面前的探究神色:“侯爷说哪里的话,妾身愧不敢当,如氲是我房里的人,我早把她当成家人了,家人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侯爷不必客气!”
听到我的回答这个卓君侯似乎有些意外,还有些尴尬,不过转瞬即逝,依然神态漠然:“公主不必过谦,公主若是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本侯在所不辞!”
唉,他执拗的态度令我暗叹,也是,人做事总得有个目的,象他这样的人精怕是没有目的不做事的,我该有个目的才符合这些人处事的原则,我有什么目的呢:“侯爷这么说,妾身也不好推辞,若是侯爷允许,妾身想过几日能出府走走,也不定要那一日,等如氲身体好了,让她陪着就行。”
“可以,”卓骁看着我,他倒答得爽快:“本侯让人为公主准备鸾驾。”
“不,不用,妾身只是想出去走走,大张其鼓的扰民不好,就等如氲好了她一人陪着就行,若是侯爷不放心,那再派一两个家丁随行就行,人太多了总是太招摇!”
卓骁没有再坚持,好象他就是个没有很多话的人,尤其是对着我这个陌生的妻子,不痛不痒的关怀了下我的伤,就象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告辞走了。
之后的日子,依然如白开水般,不同的是如氲侍侯我变成了我侍侯如氲。
如氲的伤虽很深,但我前世治伤的手段还是可以的,除了开头几天有些低烧外,伤口热不可避免,之后就恢复神速,当然侯府里有天下最好的伤药,管家显然对如氲很重视,三天两都煮了补血壮身的食物往我这送,当然是以我这正妻的名义,我倒不在意,反正我也占了如氲的光,也饱了口福。
如氲自己的身体不愧是练武的,底子也好,这么多因数加起来,好的自然快。一个月不到,已经可以下地了。
这近一个月,我对如氲关怀备至,照顾周到,起初如氲还不习惯,看我做得乐意,又得心应手,显然府里也不可能再有人来照顾我,她也只好由着我了。
感觉这丫头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开始的刻意客气到后来能和我轻松玩笑,不再有时不时的轻蔑不屑。这是我最高兴的,我可不想以后人生总对着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我不指望如氲能对我象对她那个师兄般亲密,至少不能太不待见我,现在,我们俩能象一般朋友一样有说有笑我就很满足了。
谁说过的,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孤独的,而正因为孤独,就渴望沟通,我毕竟是个人,在这府里不知要待到猴年马月,总不能总一个人自得其乐吧。
除了我们俩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卓君侯,我亦从不问起那晚到底她为什么会受伤,如氲有时还会提些府里的那些个夫人们,听口气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法眼。
也是,有那么一个高高在上如神仙般的女人,这些人又怎么会让她看的上的,不禁有些替那些人可怜,为了一个心都不在这府里的人相互争风吃醋活着还真没什么意思。
不过,有时候她对我口气里倒是有了些遗憾,我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每次我都轻笑着带过这类话题,那个人只是我的任务,我可不会为他难过。、
“如氲!”我笑着对边为我梳头边发呆的女人轻呼,这丫头从早上起就魂不守舍的,为我梳个头已经半小时了,还捏着我的发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梳两下发半天呆:“我说如氲啊,我的头皮好象已经快被你梳掉了!”
“哦,恩?”如氲没意识的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脸色泛起红潮,手上加了把劲,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我的天,这丫头忘了她是练武的了吗?我的头皮又不是靶子,使那么大劲干吗!
嘶,我疼得轻呼,如氲才意识到手劲过大了,赶紧松手:“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我眦着牙捂着头皮轻揉:“我看你倒是有事吧!不要拿我的头发出气好吗?”
如氲牵强的扯扯嘴角,没有配合我一起笑,显然没有玩笑的心情。
我拿过梳子自己梳头,从镜子里看着后面的如氲,镜子里看不出她的表情,我淡淡得说道:“如氲啊,我们明天出府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