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没来由颤了颤,轻轻地开口:“可是,浣静以为,侯爷要恨死妾身了!”
头顶安静了半会,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抬头,对上那双星亮的眸子,“妾身擅自去见殷太子,阻拦了您那晚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您不恨我吗?”说完,我看着那双眼睛,深怕遗漏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期盼什么,只是问出的问题是我憋在心里很久的,我想要什么答案呢?我不知道,可是我好象觉得我自己的心在期盼着什么。
眼前的人对着我的眼睛看着我,完美的脸庞精制漂亮,秋水深潭的瞳孔如有旋涡,没有殷楚雷的鹰鹫虎视,却依然让人不敢多看,我很想看出些什么,但终究不是对手,很快垂下眼眸看向盖在身上的团花绣鲤纹锦被上的花纹,呜,还不错的花纹。
“在下,没有怪公主的意思,公主不用在意!”轻轻的声音回答道,比起平时多了分温柔客气。
我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他正侧头看向窗外,日间的光辉给他完美的轮廓镀上一层优雅的光环,光环里的人美伦美奂,却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哀愁缱眷围绕,那种哀愁象是瘟疫,慢慢得四溢开来,传染到我的心里,使我的心,一点一点的,也染上了哀愁。
哎,我轻轻地,长长的叹口气,说不怨恨我多少是对我的客气吧,我,终究,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多余的一份子。
也许我的叹息惊扰到沉默的他,卓骁转过来又看向我,这次,我没再迷失在那旋涡般的黑色迷雾中:“妾身知道侯爷有话要问,正好,妾身,也有话要和侯爷讲!”
卓骁眼里多了分疑惑,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我的夫君,我深吸口气,揣度了下要如何开口,才慢慢道:“侯爷,妾身想,经过那晚,我们也不必要老是兜着圈子说客套话了,妾身虽不全盘明白您和殷觞太子的计划,但您和他的关系我确实知道。”
“只是,这些都与妾身无关,浣静想说的是妾无意坏你们的大事,如果可以,浣静甚至可以帮您,若是您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只管差遣,浣静会尽全力帮助您的,可以么?”
卓骁看着我的眼里有几分疑惑,几分诧异,似乎对我如此坦白的说话方式有些还不能接受,看着我的目光象在看陌生人,带了份探究斟酌。半晌才道:“公主为何要帮在下?”
我幽幽一笑,语气凉薄:“妾身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不是什么公主,这名头,只是他人棋子的一部分而已,可妾身不想做那棋子,自然就要给自己寻个出路了。”
“你的兄长那不是有更好的出路吗?他才是你的亲人不是吗?”
太子吗?我扯扯嘴角,有些不屑:“哥有哥的选择,我有我的,这是妾身的自由!”裴清将我这个妹妹当成他的政治棋子,我也用不着顾着他吧,何况我还不是他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妹妹。
卓骁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微愣,随即带上了一付了然的表情,想来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亲人间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相惨杀的都有,我和裴清不和拍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会这样想没错,我倒懒的再解释,他觉得我和裴清政见不同会有利于相信我对他真是有心在帮助他,而不是欺骗,这有利于我以后在他面前的立场。
“可你选择的是会毁灭汗爻的力量,你不担心你的家族吗?”卓骁的语气沉重。
我低头斜睨了眼卓君侯,他不似人间的俊美笼着层薄雾,似真似幻,眼神里有不同以往的凝重。
我撇撇嘴,不知该高兴他对我的坦白还是该概叹这个男人绝对的自信,他就那么自信自己这方能赢吗?
我很想耸耸肩表示我的不在乎,不要说我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和冷酷,它由谁来领导我不甚关心,即便是在现代,作为无国界医生,哪个国家由哪个领导管理也与我无关。
老百姓其实更关心吃饱穿暖的问题,尤其是在那些饱受战火和天灾蹂躏的国家,谁能带给他们稳定的生活谁就是好的,政治,只是少数人的游戏而已。
“小女子没有考虑到那么深远的问题,只是不希望被人太过讨厌而已!”我表现的尽量楚楚可怜,我不希望让他以为我有多么的心机,这个理由还算有理不是吗?我看到卓君侯的眼里有一丝赧色。
“侯爷也不用太为难,妾身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太崇高理想的小女子而已,国家大事妾不懂,也不想懂,妾身帮侯爷纯粹是为了小女子一己之私而已,若是侯爷肯的话,浣静万分感激,若是不能,浣静也不敢为难!”
“公主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若是能够,卓骁一定办到!”
“其实,妾身会知道您和殷太子的事正是那日无意间在西来酒楼撞见两位议事而已,并未了解太多,不过您和宫里那位娘娘的事,妾略知一二,浣静无意插足二位之间,这赐婚之事实非浣静所愿,还请见谅。如果侯爷需要,浣静可以为二位做个挡箭牌,今后还有什么需要,浣静也可以和侯爷假扮个恩爱夫妻,反正,侯爷说怎样都行,只求日后,两位双宿双飞之日,您是让人昭告天下我死了也罢,休了我也罢,只要还浣静个自由之身就行!”
一口气说完,我感觉畅顺多了,话嘛,还是要说出来才好,我也没那么伟大老是为他们这些人收拾残局,能把话放到台面上来说还真不错,以后,要帮忙明着帮,完事,我走人,多好。
但愿卓骁会答应,毕竟我的话,他未必能信,我抬起头,看向卓骁,他正看着我,精致的脸雕刻完美不见一丝破绽,黑水晶般盈亮的眸子倒迎着我的影子,看上去一脸乞盼的样子。
卓骁在看着我,却有些失神的样子,怔忡了半天,才又开口:“好。”
“真的?”我笑起来,太好了,有个承诺以后也有些盼头,如果我能活到这些人成功的那一天,也许,能过一段前一世没有的自由生活,真正的自由,没有任何负担。
看到我的笑,卓君侯好象愣住了,随即黑水深潭般的眸子里搅动着吸人的漩涡,仿佛随时可以吞噬一切的盯着我,我的笑在看到他的眼眸时顿时卡住了,再笑不下去,赶紧低头避开那锋芒毕显的眼神,刚刚因一心谈话而漠视的寒意立刻再次引起我的注意,喉间搔痒,我拉紧了被子,狂咳起来。
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顺着我的背,等我咳得轻了,才扶着我让我躺下,用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温柔口吻对我道:“你先睡一下吧,近日什么也别想了,好好养病!”
这个声音,温柔如春风扶面,含着酥骨的韵音,昏昏沉沉让人欲睡,身体的不适被浓浓的睡意掩盖,我终于睡过去了。
养病是个漫长的过程,我本觉得会苦闷无聊,岂料到居然还挺热闹,比起以往我自己一人在如氲照料下养伤,这几日里,好象多了些人。
那个奇怪的谢悠然如他所说每日都来,为我探脉问诊,完了,却不走,愣赖在房里和我侃天说地,我本不是多话的人,经常是我看着他一个人独角戏般唾沫横飞,奇怪的是,我明明一向很讨厌罗嗦的人,却对这个家伙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寂寞久了,而谢悠然,他的话题总是能引起人的兴趣,他确实是个有非常丰富知识的人。
相处久了,多少了解些这个奇怪的人,居然也是汗爻的名人,至于他是干什么的,颇不好说,这个人干的事很杂。
我的病是他看的,按理,该叫他医生,明显卓君侯很信任他的医术,他的伤据说也是他看的,出征在外时,他便是随行的军医。
卓君侯脸上那两付精美绝伦,诡异难测的面具,却也是出自他之妙手,这般鬼斧神工之能,当是一能工巧匠之才,汗爻有求于这位鬼手巧工的人不胜枚举,但传于世的杰作,当数卓君侯的两件面具最之精美。
而汗爻的礼乐工坊是皇家乐坊,天下最好的乐师和舞师皆列于其中,而当中,最具传奇色彩的,当数这个被称为江水浅月的乐师谢悠然。
一番数下来,这个叫谢悠然的,到底有多少身份还真不好说,人说技多不压身,这家伙倒有现代人的兼职才能,一人身兼数职,还每个都做得非常出色,人比人气死人啊,想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浣静之托,摆脱这身纠葛。
除此之外,如氲更是悉心照料不用多说,连卓管家间伯也是相当殷勤的往我这小苑跑,貌似恨不得将府里最好的药都搬过来,还拨了三四个丫头几个家丁添在我的院落里。
多了人来人往,寂寥的院落多了些生趣,每日里的饮食也变得花样百出,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有些不习惯这一下子多出来的热闹,想要回绝,卓管家却说是侯爷亲自吩咐的,如氲也劝我不必在意这些,本来就该是侯爷夫人享用的,我嫌烦,也懒得再计较了。
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是在和以往不同的热闹中度过的,虽每日下午反复的高热烧得人难受,日日的苦药难以下咽,可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多了些人的关心和关护,倒让我心中微暖,前世都是在劳心劳肺为人付出,这一世倒有了机会体会被人关心的机会,不得不说那确实是挺窝心的。
最奇怪的是卓君侯,自从我和他算谈开来后,他又经常往我这个小小的本不受欢迎的院落跑,头几天高热时我总能看到他俊美如谪仙的身影出现在我床头,温柔的为我灌药,温柔的安慰因为难受而不断哼哼的我,这种不同以往的温柔让我每每有瞬间的困惑,困惑于那张温柔的网是真实的情绪流露还是算是在演戏?
应该是演戏吧。清醒的时候我提醒自己,总不可能他会对我一个才认识多久的人有超过和宫里那位爱到灵魂处的人更多的好感吧。感谢我倒是有的,基于我和他的几次开诚布公的谈话,除了我是阎王派来浣静托付的这件事没讲外,基本达成了公识。
我和他在外人面前要和和睦睦的,也省得他老是被人送一个两个美女上门,据他的意思看来,他也很烦这时不时的有人老送美女给他,却也无法拒绝,谁让他在世人眼里是个风流倜傥的侯爷呢?以前是没有人可以和他扮演人前和睦,人后相敬的戏码,现在既然我们各有所需又知根知底算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所以,才会有他温柔的表现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他这几日的温柔有了丝期盼,沉迷于这虚幻的温柔中,也许是因为前世没有得到过这种感情,我任自己沉溺于卓君侯的呵护中,竟希望自己不要太早好起来。
不对,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对一个人恋恋不舍了?还是一个我不能碰的人。我一惊,身体立了起来,难道我也会变成那群女人一样吗?为了一个不是我的男人百转千回?
不,我绝不能陷进去!哦,我呻吟出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公主是不是不舒服?”如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近几日身体好了些,发热也不高了,咳得也不频繁了,实在是闷得慌,央求了半天,如氲答应让我到屋外透透气,在廊子外支起贵妃塌,我享受午后的阳光,居然胡思乱想起来。
被她这么一问,我意识到自己的头晕沉沉的,浣静柔弱到家的身体真是病秧子,快一个月了还是好不利索,好象还是时不时有些低热,这不,又来了。
我哼了哼,鼻子里干热的不舒服,轻咳了一下,“我没事,就是口渴,有茶么?”
“有,给!”如氲递上茶杯,面带忧色,“公主,还是回屋吧,秋凉伤身,您刚有些起色又要冻到了!”
我捧着茶轻轻一口口啄饮,“没事啦,好不容易出来坐坐,你让我再坐会吧,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太担心!”
如氲现在对我是越发的好了,我挺奇怪以她和卓君侯的关系她何必以一个丫头的身份来服侍我,我问她,她很坦然的说她本来就是卓骁救下的一个落魄孤女,卓骁不仅是她的师兄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本来她是一直在照顾这个师兄的生活起居,也负责联络事宜,和她联系的就是韩君墨(他们就是这么认识好上的!),因为皇帝嫁了我过来,本着监视的本意,她过来负责我的饮食起居,那成想会成为同盟。
问她可想再回去师兄身边侍侯,反正我是谁来侍侯都一样,既然她和卓君侯关系如此亲厚,还是回去的好。哪想到这丫头居然很斩钉截铁地说我对她也有救命之恩,她一定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而且卓君侯也觉得难得如氲和我亲密,女孩子家还是在一起的好,我拒绝不了也就随她了。
也曾让如氲别叫我公主了,可她说这府上耳目众多,让人听见保不定会编排出什么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叫着吧,听着有理,我也不好坚持己见。
看我不愿回去,如氲也不坚持,多日相处倒越发了解,知道我实在是闷久了,为我掖掖毯子,盖实了,道:“那公主再躺会,我去看看药好了么,喝了药我再扶你回去!”
我赶紧点头,看我像只得了恩赦的小狗,如氲莞尔,起身吩咐一边的小丫头照看好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