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阿尔苏叫我，我撑住墙，胸闷气短的感觉再度出现。胤禛担忧地看着一退再退的我，说：“你累了一天，回房歇着吧。”胤禩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看向我，这一次，我迎住他的目光，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可是胤禩没有久留，说道：“这事儿应该过去许久了，我们去也不可能轻易定论。阿尔苏弟弟，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依你看，是否叫顺天府来审理此案？”

“叫甚官府，”胤禛道，“三个皇阿哥在这里，还需叫顺天府？阿尔苏，你现在派人把花园封了，我们这就过去。”

“是，姐夫。”阿尔苏应着出门，我靠在墙上，心一横，说：“我也去。”

只有知情，才能狡辩。如若逃避，对胤禛，对阿尔苏，对死去的乌喇那拉氏，都说不清。我说：“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花园里，飘摆着一排雪亮的羊角灯。厚厚的帷幕拦住各个方向的月洞门，阿尔苏挑开幕遮，让我们进去。

莲塘里的莲叶被蹂躏得乱七八糟，一具完整的尸首平躺在青石板。白净净的骨架很小，右腿骨有一些错位，骨头上缠着腐烂的红丝线，有一根明显很粗，不像是衣服纤维。阿尔苏对真那拉的印象很少，看了那尸体一眼，说：“死了好多年，兴许我们住这里之前就埋着了。”

我的心怦怦跳着，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锁骨。胤祉蹲下，仔细打量尸体，胤禩接着阿尔苏的话：“刚才小月一嚷，兴许贵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事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怎的说，对贵府声誉都有影响。依我看，还是请个可靠的仵作，断了这人卒年，堵住悠悠众口，自然于贵府清白无碍。”他顿了顿，瞟一眼那尸体，“也可还已逝的费扬古大人清白。”

阿尔苏点头称是：“八阿哥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

“不用请了。”地上胤祉忽然打断阿尔苏，从胸腔骨里勾出一枚玉。玉头上还有残损红线：“这，怎么解释？”

阿尔苏以为问他，低头去看，胤祉推开他，将那玉甩给胤禛：“四弟，你看看。”

“什么？”我心里着急，想去看，胤祉站起，卡住我想夺玉的手腕：“你以前怎么解释的，还想得起么？”他有些恨恨的，“你说你扔了，可是结果呢，你怎么解释？”

胤禛看着玉两面刻的字，脸有些沉，怔了一怔，却轻描淡写说：“这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什么？”胤祉反问，有些狂躁地把玉从胤禛手里抢过，塞到我手里：“你看看，你看看这说明了什么！”

我被他卡得手疼，禁不住哎哟一声，胤禛才看向我，眉头一紧，寒声道：“把娜娜松开。”

“她不是娜娜！”胤祉掐着我的手晃，我捧着玉，看清上面的字——一个是“祉”，一个是“宁”。乌喇那拉宁娜与爱新觉罗胤祉的信物！

“放开她！”胤禛咬紧牙，过来抢我，胤祉拉着我，对惊呆了的阿尔苏说：“她是谋杀你亲姐姐的凶手，她根本就是冒充的！”

“不要信他的，阿尔苏，”我叫，“这枚玉就是我扔进水里的！胤祉，我们结束了，早就结束了，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们什么时候结束的？”胤祉发狂般晃着我，“如果你是她，怎么会突然愿意嫁给他！你说过的，非我不嫁！你讨厌胤禛，你背后怎么说的他，你忘了？自以为是，冷漠无情，残忍暴虐，这都是你说过的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头发被摇散，金簪子当的掉落在地。胤禛朝我走两步，又蓦地停住，有些受伤，有些吃惊。我被胤祉晃着，眼泪哗地流下：“我从来没有那样说过。”

“啪！”胤祉打我一巴掌，“骗子！杀人犯！”

嘴角一甜，打出细细的血，胤禛猛地回神，用力将胤祉推远：“你没资格打她！”

胤祉冷笑：“你也就配这样两面三刀的女人。”

胤禛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得老高。我擦干血，走到胤禛身后，反诘胤祉：“你骂我骗子，骂我杀人犯，你又是什么？是你先背叛我的，是你逼我跳水的。你如果光明磊落，你娶董鄂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如果真爱我，为什么要我为你作妾？你可以背弃你的诺言，我就不能选择我的人生？从你答应娶董鄂氏的那天起，这枚玉对我就没有意义了，我还留着它做什么？这么多年，就是掉进她的尸体里也不足为怪，你又凭什么以此诬陷我？你说我不是真正的乌喇那拉氏，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我的身上，哪一处不是乌喇那拉氏？我嫁给四阿哥的时候只有十三岁，我承认，我不够了解他，可是夫妻这么多年，我明明白白知道，四阿哥比你强一百倍，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过去就是过去，事实摆在眼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强求又有何用！是男人，就拿得起放得下，纠缠过去，有意思吗？”

“呵，精彩精彩！”背后传来油腔滑调的喝彩声，我们一惊，见胤锇真领着仵作走进花园。仵作的后面，还有一个白色身影——慕凌风！

慕凌风双手被缚，嘴被布条塞紧，脸上又添一条刀印。

“你这是做什么？”胤禩问。

胤锇道：“我听说乌府出了命案，带着顺天府来审案啊。”他悠然吹着口哨，看着白骨道：“哟，就是这具吧。看上去死了好多年了，仵作你验验，看它是男的还是女的，死的时候是不是十三岁？”

他眼睛瞟了瞟我，摸起被胤祉晃到地上的信物，借着灯光看了看，呵呵笑了，戏谑道：“好四哥，看情况，你的嫡福晋在这儿啊。”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白骨，我吼道：“烂了你的舌根！”

胤锇懒洋洋看着我，道：“野女人，你的好日子不长了，给爷嘴巴干净点。顺天府里有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

我扬手想打他，胤禛将我拦住：“娜娜，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

胤禩也严厉地斥责胤锇：“老十，事情没有定论，不能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胤锇迈着八字步，走到慕凌风身边，“问问这个人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早就想来偷尸体了。”

慕凌风“呜呜”着摇头，胤锇踢了他一个窝心脚：“老实点。”慕凌风还在摇头，胤锇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信不信爷一刀弄死你？”

“胤锇，不得胡来！”胤禩喝道。

胤锇冷笑，手用力了些。

刀尖上血花绽开，我心中猛地一疼，想起这些年的事情。无辜死了一个晖儿，难道还要搭上慕凌风？他帮我那么多回，我不能见死不救。

“住手，放了他！”

刀继续深入，更多的血流出来，胤锇问：“凭什么，四嫂嫂？”他邪笑着，问仵作，“查出来了吗，什么时候死的，男的女的，是不是十三岁？！”

胤祉瞪圆眼，看向仵作。仵作跪在地上：“禀十爷，各位爷，这是具女尸，死死了二十多年……”

“十几岁？”

“十十二到十五岁之间。”

“四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胤锇用手中的匕首威胁我，慕凌风绝望地摇头，我抿抿嘴唇，终于还是挣开胤禛的手，“放开慕凌风，我跟你去顺天府。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一定让十爷满意。”

“娜娜……”胤禛拉住我，我握紧他的手，眼泪再次流出来，看向得意的胤锇：“老十，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四嫂自认从小没有亏待过你，把你，老八、老九、老十四都当亲弟弟看，可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四嫂，害四哥，害十三弟，你们真当只有天知地知你们自己知吗？告诉你们，天知地知就够了，你们迟早会遭天谴！我的，弘晖的，胤祥的账，将来自有人找你们讨回去。”

“呸，废话真多！”胤锇啐我，我眼睛一闭，转向面目温和的胤禩：“八弟，四嫂小时候说过，我们是亲人。四嫂记着这句话，从来都舍不得往太坏的地方想你。可是今天这事，三阿哥是真情，你是假意。四嫂开始没弄明白，现在想通了，有胤锇的份，肯定不会少你。四嫂这辈子看了太多生离死别，最见不得有人为我无辜而死，用这招逼我，你做对了。四嫂冷眼旁观你的一辈子，这是揣测人心最成功的一次。四嫂说到底是个女人，心是肉长的，你想四嫂供什么，我都按你的要求供。只是记住我一句话，好自为之。”

“四嫂。”他惶然。

我决然一笑，转向胤禛，对着那深邃的眸子道：“真相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怀疑我。从我跟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是我，从来没有变过。”

胤禛抱紧我，脸贴着我的头发道：“我知道。不管你是谁，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湿热的泪沾到我的脸，“你是我的生命，你比她珍贵一百万倍。就算是下地狱，我爱新觉罗胤禛，也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