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梅开二度
回到家,平儿将在宝玉处的见闻对凤姐一说,王熙凤嘴里咬着根牙签,慢慢地剔着牙,半眯着眼睛出了会神,方淡笑道:“袭人这个丫头,又会笼络人,心思又深,以前没注意,这会儿看起来还真不能小瞧了她。这么点儿年纪就懂得勾引少爷了,以后还不得成了精?”
平儿前世看红楼看得实在太笼统,对袭人这个重磅级的人物也只大概有个模糊印象,只记得她温柔又贤惠,会来事儿,很得王夫人的青睐,当下由不得掩口笑道:“这么小,她们能做什么……”
王熙凤嗤地一笑,懒洋洋地说道:“老皇十三岁时就已经生了皇长子了……这些事儿,也难说。我看袭人是早存了这个意思,宝玉房里她最大,比别的丫头们都开窍早,宝玉现在还小,正容易被抓在手心里呢。一来二去偷偷摸摸的,万一弄出个孩子,还能不让她生下来吗?只要一生下孩子立刻就能封姨娘,这条道儿多么简单方便呀。她又会巴结太太,就算将来娶了宝二奶奶进门,也有给她撑腰的人。”
平儿听了这话,心里倒是一动,不由得呆了一呆。王熙凤却又皱着眉慢慢剔着牙不说话了,她心里一时还没想好对突然冒出来的袭人这个眼高心大的丫头是打压还是拉拢。
冬至这天傍晚,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李纨在经历了漫长的两天两夜的阵痛折磨之后,早产了一个男婴。
王夫人从稳婆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瘦瘦小小哭起来象小猫叫的男孩子,喜极而泣。当下不顾天寒地冻,朔风凛冽,命丫头们在院中摆下香案,焚香叩拜,以谢皇天眷顾之恩。
贾政此时正在外书房里灯下夜读,忽见小厮飞跑来报说“大少奶奶生下了小孙少爷”,不由得颤巍巍扶案而起,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起寄予厚望的长子贾珠年纪轻轻便抛下爹娘而去,真是痛彻心扉;又想到爱子终于留下了一条血脉,又稍感安慰。悲喜交加之下,以致于老泪纵横,不能自持。
彼时窗外那雪正下得一阵紧似一阵,那窗户纸在院中雪色的映衬下,微微地浮现出一层碧青之色。贾政在灯下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正看到一句“猗嗟兰兮,其叶萋萋兮”,又想到《离骚》上的一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又有“唯幽兰之芳草,禀天地之淳”,心下戚戚然叹了一声,自语道:“就叫贾兰吧。”
二老爷这声叹息经由二门传进内宅,李纨躺在枕上不由得滚下两行清泪。她自是知道公爹的意思。“空谷幽兰”,既有对寡媳的怜惜,劝喻她洁身自好,又有勉励她不畏劳苦,努力将贾家这新一代的小主人培育成材的厚望。
二房里才添了男孙,大房里又传来喜讯——琏二奶奶再度有喜了。
从腊月到正月,贾府上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第二次怀孕,王熙凤简直是如临大敌,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贾琏自不必说,从得知喜信儿的第一天起就挪往别屋,不得再有任何狎昵之举;屋里停了各种熏香,大夫列了详细的忌食单子,忌山楂,忌木耳,忌蟹,忌茴香,忌辣椒,忌一切辛辣刺激的食材。屋里早就供上了送子娘娘,此时更是早晚三柱香,无一遗漏。王熙凤每日对着娘娘诚心叩拜,祈求娘娘给她送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唯有掌家一事,却怎么也舍不得撒手。
原来是在贾母那边院子后身一所小抱厦改成的小议事厅内办家事,有孕以后因为早晚问安全免了,管家娘子们有事便直接到凤姐的住处来回。孕中的人本来易困倦,府里的事既多又杂,王熙凤争强好胜的性子却是谁的话也不听,只一味硬撑着。平儿百般劝诫无用,只得每日盯着小厨房炖了各式补品,亲眼瞅着她按时吃下去才作罢。
这一日刚将家事处置清楚,王熙凤正歪在炕上歇着,小丫头来报:“东府小蓉大爷,蓉大奶来了。”
王熙凤忙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声“快请”,却见大红洒花门帘一掀,贾蓉带着他的新婚妻子秦氏一路笑着走了进来,进门便向王熙凤行礼道:“侄儿带着侄媳妇来给叔叔婶子请安来了。”
那秦氏可卿亦含笑盈盈拜了下去。
王熙凤见贾蓉唇红齿白,眉眼俊俏;秦氏沉鱼落雁,体态风流,两人站在一起,宛如金童yu女般一对璧人,不由得又是妒又是爱,连忙下了炕,一手一个将他们二人拉了起来,一边叫丫头“快倒好茶”,一边将蓉卿两个上上下下只是看不够。
贾蓉自顾自解了外头白狐狸皮大氅顺手丢给小丫头,从桌上果碟里捞起一把油酥核桃仁儿一颗一颗抛进口中,悠闲自在地往王熙凤日常所坐的紫檀椅上一坐,跷起二郎腿,笑道:“怎么,叔叔不在家?这个时候把婶子一个人丢在家里,真不地道”
王熙凤懒懒地说了句“又跑到南安王府不知道混什么去了”,一边满心妒意地酸笑道:“我们哪儿能跟你们这恩爱小两口儿比呀——一天到晚的粘在一起。”
秦可卿笑道:“我常说婶子是脂粉英雄,太能干了,谈笑间就把多少大事儿都办了,男人们在婶子面前觉得无地自容,所以把二叔臊得不敢在婶子面前站着。”
王熙凤听了这话,只觉得每个毛孔里都往外透着舒坦,满心得意起来,便拉着秦氏在她身边坐下,只是笑道:“可恨我不是个男人,出不了这个院子,有什么用?”
秦可卿将下巴一扬,抬起袖子掩口笑道:“干嘛要出这个院子?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那么辛苦,有男人们去管着就好了;女人么,只在后院里把男人管好不就成了?”
王熙凤指着贾蓉向秦氏笑道:“看起来你已经把蓉哥儿管得服服帖帖的喽?——屋里连个妾都没有。”又斜睨了贾蓉一眼,笑道:“你可比你叔叔听话多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秦氏便笑对贾蓉道:“来了这半天,婶子必是乏了,让婶子歇着吧,咱俩再到老太太那里混个晚饭去如何?”
贾蓉便站起来说“好”,一边从丫头手里接过披风来亲自替秦氏披上。
王熙凤见他小夫妻俩这般恩爱合睦,越发地又妒又羡,仿佛他俩身上有某种魔力一般,只舍不得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当下便下了炕,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两天没出这屋子了,怪闷的,到老太太那边热闹热闹去。”
秦氏喜笑颜开地拍手说好,平儿忙将大毛衣服拿来替王熙凤披上,服侍着她上了车,手炉置于怀中,脚炉垫了脚,叔侄三个分乘两辆车一径往贾母这边来。
尚未摆晚饭,贾母正嫌闷得慌,意欲找人玩牌,忽见凤姐和贾蓉夫妻俩一路说说笑笑地进来了,远远地瞧着三个人俱是衣饰华美年轻漂亮,又谈笑风生的,心里喜欢,眉开眼笑地招手令他们上前,左手拉着凤姐,右手拉着可卿,只是不住嘴地笑问道:“这是打哪儿来?外头可冷不冷?”一边忙叫人给凤姐拿靠枕,给秦氏拿果子。
贾蓉故意皱眉撅嘴地长叹一声道:“老祖宗显见得也太偏心了,有了重孙子媳妇,重孙子就靠边儿了。”
贾母听了更加笑得合不拢嘴,道:“一会儿你媳妇吃剩下的桔子皮,我都赏了给你吃,也就是了。”
众人一时都笑了。贾母道:“才想斗牌,你们就来了”,当下便命丫头摆桌子。秦氏笑道:“二婶子现在身子不方便,上不了桌,倒还差一脚……”
话还未完,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边笑道:“老奴替老太太把这一脚凑上。”
众人抬头看时,却见赖嬷嬷带着一个小丫头由外面一路笑着走了进来。
贾蓉夫妻忙站了起来,笑着叫“嬷嬷好”,贾母笑道:“果然来得巧”,便命人搬了一张杌子来。赖嬷嬷含笑向众人告了座,方坐下,冲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道:“晴雯,把献给老太太的东西给老太太奉上去。”
身边的小丫头应了一声,便将手里提的锦缎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椴木盒子来,双手捧着走上前,在贾母面前站定,含笑道:“老太太,我们老奶奶知道您喜欢斗牌,特意孝敬上一盒象牙的来。”
贾母听这小丫头语声清脆,如空谷莺啼般悦耳,且不打开盒子,只先往这丫头的脸上瞧,但见她虽然年纪尚幼,却生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便向赖嬷嬷笑道:“这个丫头可怜见儿的,生的好模样,叫什么?”
赖嬷嬷忙笑道:“是我才买回来的,叫晴雯。老太太若看着好,就送给老太太使吧。”——
莫名其妙地好象突然进入倦怠期了,各种不想码字,各种想逃遁,3000字居然写了6个小时哎,苦恼……
<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