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孝宫已毁，太后暂居瑶华宫。
她清醒后，事后回忆，原来宁孝宫的大火并不是她所为。
看来是这是一场精心布好的局。
先是有人装神弄鬼，使得整个宁孝宫一片阴厉之色。
而后借太后精神恍惚，引燃大火，令她在恐慌中癫狂爆发，胡言乱语。
接着在皇宫中刻意制造有刺客侵入的假象，吸引宫中护卫的注意力，导致救火不及，使得宁孝宫被大火吞噬，连太后都险些遇难。
如果一切真是人为，那就十分恐怖了，说明太后寝宫中竟窝藏着害她性命的凶犯，这对防范严格的皇室真是莫大讽刺。
据说有太监在大火前又见过那个穿着白袍飘忽不定的鬼魂，大火之后叶凌风立刻将宁孝宫所有宫女太监集合在一处，搜身审查。
从一个新进宫的宫女床下，搜出了放火用的火种。
严刑拷打之下，女疑犯的口总算有所松动。
可惜，当天晚上就被人一箭射中咽喉，一命呜呼。
从此，唯一的线索也断掉了。
叶凌风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将太后身边的人全部换成心腹，另多派了三支护卫队保护皇宫。
王皇后祭日当晚宁孝宫有鬼魂现身的传闻在宫里悄悄流传开来，那日在场的太监信誓旦旦，确定所见鬼影为王皇后的魂魄。
至于为何王皇后的魂魄会游荡在宁孝宫，骚扰太后，宫里流传着一个版本。
十二年前，太后为了夺回亲子，设计将王皇后毒害。冤死的王皇后怨气太大，入不了轮回，孤魂野鬼飘荡在人世间，每年祭日便会现身宁孝宫，向害死她的太后抒发怒气。
不管上述说法真实与否，根据那日大火中太后疯疯癫癫的话语，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与王皇后之间确实存在着外人无法得知的瓜葛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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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公主约我一起去瑶华宫探望太后。
大火之后，她一直尽心照顾太后，此刻看上去面容疲倦，身形消瘦。
走在长廊里，我看她一直愁眉不展，便宽慰她：“太医不是说了吗？太后身体没有大碍，多多卧床休息即可，公主不用过分担心。”
她道：“我明白。”
说完眉间依旧一片愁云。
我又道：“公主心里还装着别的心事？跟和亲有关系？”
她咬着嘴唇点头。
昨日楚国国君派来使者，为三皇子温子然向叶凌风提亲。
燕国是大国，小草傍大树，邻边小国自然愿意同大国交好，和亲便是最常用的外交手段。
其实以前就有别国提过亲，叶凌风以她还年纪还小为借口委婉拒绝。
如今她已经过了二八年华，正是青春年纪，又生得貌美聪慧，早被一众皇子盯上，开出各种内容丰厚的聘礼。其中尤以楚国三皇子温子然为突出，他竟然愿意以楚国十座城池为交换只为娶得美人归。叶凌风有所心动，松口答应了。
我笑着说：“听说楚国三皇子温文俊雅，舞得一手好剑，马上功夫甚为妙绝，公主不妨接触接触。”
她手上绞着丝帕：“那个温子然已经有了四房小妾，竟然还到处捏花惹草，我才不要跟这种滥情的人过日子。问题是，母后已经帮我劝过皇兄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皇嫂能否向皇兄求情，不要让我千里迢迢嫁去楚国？”
她自小在皇宫长大，娇宠惯了，想要的东西何时落空过。
然而和亲涉及到国家大事，不知道叶凌风会不会为了他唯一的皇妹心软。
如果太后都不能将他说动，我的言语又能有几分份量？
她此刻一脸恳求，我只能答应，尽量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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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瑶华宫，宁王跟灵儿正在太后榻前坐着。
半年多不见，之前水嫩的灵儿此刻竟变得十分枯瘦，脸上一片苍白，脸颊深陷。
看来此前失子之痛，对她的打击太过深远。
远远瞧见我怀里的天儿，她忽一愣，眼里涌上一片悲伤。
我心里顿时产生了某种愧疚，后悔不该带孩子来，让她触景生情。
太后总算正眼看我，命王公公赐座，然后将天儿要了过去，满脸慈爱的抱在怀里，叹了口气道：“要是宁王妃的孩子活着，也该跟太子一样大了。”
灵儿听了，两行清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宁王伸手将她轻轻搂住，一面帮她擦泪一面柔声劝道：“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再要一个……”
我心里一疼，不由走过去，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怀里，轻轻摩挲。
她抬起一双泪眼，目光忽然变得冰冷，仿佛比那冰窖还要冰冻。
我被她盯得一怔，不由松了手。
她转过头，斜倚在宁王身上，轻声说：“好累，我想回去。”
宁王便扶着她站起来，向太后请辞，两人慢慢走出了大殿。
许久之后，我仍怔在原地。
为何灵儿突然之间对我如此冷淡，难道仅仅是怨恨我带着天儿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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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浓。
天儿睡熟了，我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海中一直想着枯瘦的灵儿。
叶凌风很晚才从金銮殿回来，换了衣服钻进被子，小心从背后抱住我。
我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
他轻声道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我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想跟你求个人情。”
他微微一笑：“你说。”
我迟疑着开口：“能不能不要让安阳公主嫁给楚国皇子……”
他说：“可以。”
我愣住了，苦苦想了一天的腹稿全部作废，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竟会答应得这么快，半响才结巴道：“可是……你不是已经答应楚国使臣了么？”
他笑了笑，柔声说：“一年多以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朕提要求，就是你开口要天上的星星，朕都要想方设法摘下来亲手奉上。”
我沉默着，心里却是一动。
他漆黑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着光，慢慢靠过来，轻轻将吻印在我的唇上。
柔软的嘴唇碰在一起，久违的感觉瞬间回到身上，心跳猛然加速。
然而他并没有深吻，只是伸手将我抱在怀中，下巴枕在我额上，静默无声。
没有言语，没有其他动作。
两个人只是靠在一起，四周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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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文轩宫的宫女春桃又来凤阳宫请叶凌风。
叶凌风正在用早膳，皱着眉头让李公公打发她回去。
春桃急着说：“恭喜皇上，诺兰公主有喜了。”
“扑——”
叶凌风嘴里含的一口粥全部喷了出去，看了我一眼，咳嗽着说：“朕……咳……从来没有去她寝宫下榻……她如何会有喜……”
春桃回话：“启禀皇上，千真万确。昨日公主身体不适，请了太医把脉，竟是喜脉，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奴才恭喜皇上，明年诺兰公主又会为皇室添一个小皇子……”
叶凌风打断她：“行……行了，你先回去。”
春桃告退，我给天儿喂粥，叶凌风在一边絮叨：“朕不信，怎么会……”
我笑着说了一句：“到底是真是假，翻翻承恩录不就知道了。”
李公公取来承恩录，翻到三个月前那页，赫然记载着“子时圣上临幸文轩宫”。
承恩录由敬事房保管，一向严格保密。
不是诺兰公主买通敬事房太监，就是叶凌风自己记忆模糊。
此刻他沉声对李公公道：“你去查查，近三个月出入文轩宫的都有哪些人。”
李公公“喳”了一声，退了下去。
叶凌风抱过天儿，沉着脸说了一句：“胆大包天！”
如果他真没在文轩宫过夜，那么就是诺兰公主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很少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何况是大燕朝天子。
如果诺兰公主真的作假，那么她已经把自己逼上绝境。
很少有女人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何况是风华正茂的齐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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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日，太后在瑶华宫设了晚宴，一众子女皆被邀请，诺兰公主赫然在列。
宴席上，叶凌风跟宁王照旧激烈斗嘴。
我跟灵儿却是无话，各自坐在一边，完全没有交流。
有心想与她搭话，笑着问一句：“近来可好？”
她冷冷回道：“我再好，哪儿比得上贵妃娘娘。”
我知道她心高气傲，嘴上一向刻薄。
可如今她这般冷漠的态度，任谁也是难以接受的。
正在发呆，余光中，忽然瞥见大殿中款款走进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青如墨黛的发丝，白如瓷器般的肤色，红润而单薄的嘴唇，白皙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支碧绿的玉箫。
怎么会是……？
王公公向太后禀告：“乐师寒洛献曲一首。”
为何死去的寒洛会在这里出现？
我亲眼看见他倒在叶凌风剑下，尸体被护卫拉走，拖出一条长长地血迹。
那么此刻在这里现身的，到底是人，还是鬼魂？
脊背上一阵发冷，我不由握住叶凌风的手：“他……”
叶凌风笑笑：“他的确是寒洛。”
我身体僵硬：“寒洛不是死了么？”
叶凌风微微一笑：“谁说的？”
我愣了愣：“我亲眼看见你的剑……”
叶凌风接过话去：“刺进他的胸膛？”
那半截血淋淋的尖刀从背后刺穿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我正犹疑，猛然记起：“人的胸口下面有个地方，剑刺进去不会伤到内脏。”
叶凌风笑着点头：“爱妃连这都知道。”
我冷笑一声：“你又骗我。”
叶凌风得意道：“不这样试探你，朕怎么能知道，原来你还是舍不得离开朕跟天儿。”
我嘴角抽搐，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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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洛的剑伤看起来并无大碍，一曲吹下来，功力比以前更见长。
我却无心听曲，找个借口，出了大殿，去花园散步。
他又一次骗了我。
为什么这么傻，每次都要上他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