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院在西直门外官道的五里半处,右拐而入的竹海后面,座落得十分隐隐蔽。别院外围着足六米高的青砖墙,把它与外面的竹海独立地分隔开来。
为了这院子。两天前的晚上,小如月拉肚子发烧,那晚上她难受得要死,第二天病得下不了床。吓得爷爷两天没出门。到昨下午她才好起来。
她病了一天后,冯明就怂恿冯四在爷爷面前说,城里空气不好,得让冯明带小姐出城多走走。老爷挺犹豫,他不太喜欢那别院。如月一直嚷“闷”,爷爷被她吵得没法,就同意了她到小别院来散心。
走进别院,一条整洁的碎青石路通往屋子的大门,左边有片二十平米的桃花林,花儿开得正艳。中间有二十平米的庭坝,被守院的打扫得极为干净。右边是梅竹子山石相间错的花园,园中有石桌与凳。
高大的青砖瓦房的大门口上方挂着扁额“百草园”。
“百草园”,如电流一般触击她的灵魂。她深深记得,鲁迅那篇关于百草园的课文。
她拖着冯明径直从屋里的穿堂来到后院,冯善落在后面,得将马车停好。
屋子后院足有一百多平米,角落四周分别种着高大的桂树、杏树,蛇蜒的碎青石路通往后门,光洁幽秘地分隔开左右两边的花草树木,姹紫嫣红的有上百种品目。真是名符其实的“百草园”。
花园右面的花木掩映间,有座独立的茅屋,那房子本身是青砖碧瓦,外面披裹着茅草、竹篱,让人纵然一看以为那就是间清逸的茅屋,茅屋门口上方赫然悬挂“三味书屋”,屋子里明亮通风,三面有窗户,一进二间,里间几面都有书橱,里面还陈列着些发旧的书籍,向着院子的南窗,前有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摆着笔墨,东面靠墙处配有小憩的木塌。
打个激楞,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些事实,竟有如此相似的巧合。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见鬼!她的小手把冯明攥紧了些。
冯明以为她冷:“小姐,你的病儿还没好,手心儿又凉又汗。”忙向外边大叫:“冯善,你把马车上小姐的披风拿来。”
冯明忙把她抱起来,用手又摸了摸额头:“头也有点凉。小姐,我们进房间里去吧。”
“不看看后门外的菜地和山头呢?”
守院的麻姑婆从屋子那边走出来,走到他们身边,脸上堆满皱纹地冲如月咧嘴笑。先前他们进来时,麻姑说屋里还有点活丢不了手,让他们先自己参观。
麻姑婆才五十岁,但背有点微驼,穿一身深蓝的布衣,头上搭着块头巾,长长的披到两面肩头以下。麻花花的黑脸上长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和轮廓分明的鹰鼻,削尖的鼻钩倒挂在鼻头。看着她不象清朝的女人,倒很象《白雪公主》里装成巫婆的后娘。好在那麻黑的脸给人一种厚道的踏实,分散了那眼睛和鼻子给人的阴鹜感觉。
她是原来屋主的仆人,那主人将她和这院子一并移交了下来。爹原来看她对院子熟悉,年纪又大,就收留了她。
她笑着引着他们往后门走:“看看外面吧,这外面空气很新鲜。”
后门外,左边向西延伸,是一大片整齐的菜畦,右边有二百来平米的枇杷树和樱桃树林,樱桃树上正结着青红的果子,尽头是山头自然环抱过来的胳膊。后院外的边界上立着五六米高的围篱,与院子外的围墙相连。整座院子、菜地和山头的天际线呈完美的围合。
西面那头空着不少地,里面有十几只鸡在欢畅地刨食。
麻姑婆惋惜地说:“一个人实在种不过。山头上有四亩,山脚下有五亩。”
“再看那边,那水井修得可好看,里面的水是从山石里渗出来的,喝着有股淡淡的甜味。一到夏天,我都直接喝这生泉水,也没生什么病,感觉身子骨更精神。”麻姑婆热忱地又指着果园那边。
如月不自觉地寻找着与“百草园”相象的景色。石井有两米多宽,靠山墙处有几株高高的核桃树,和一株高大的皂荚树,靠后门这边,只有一株紫红的桑椹。他们站在后门处,刚好又看到后门两边各种了两棵木莲,两棵树间缠绕着些藤蔓。
这情景和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有八分相象,只是他写的有些荒芜,这里更整齐丰富。
“这是何首乌藤。”麻姑婆看她视线落在身边的树和藤上,笑着说。“据说吃了象人形的何首乌根能够成仙。”
连传说都那么相同无误。眼前这一切是梦是真?
“小姐的披风来了。”冯善拿着披风站在后门里,冯明抱着孩子堵住了后门。
冯明冯善仔细地给如月披上披风。
“这院子和地不只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原来少爷买得更华算,才八百两银子。”冯善到别院一次,就兴奋一次。
麻姑婆用希望的眼神看着他们说:“要是能多两个打理就好。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不照顾它们吧,有个虫子什么的,啃咬坏了树木又怪可惜。而且得定时给它们施肥。”
“小姐。你看山头上满是桃、李、梨、橙树,靠西那边还有些茶树、枣树。若是有人手,这山头上好好规划一下,可以再种点别的果树,树木下的地里还可按季配种些土豆之类的农作物。”冯善对这里已经十分了解。
站在山头上往下看。院子这边离山头约五十多米的高度,另一面陡峭笔直,山头离溪面有百余米高,山脚直接伸入溪流,若要从溪流处爬上这陡坡极困难。
回到屋里,大家参观了一遍正房。楼下正面四间,右转三间,院子右端头的阁楼带三间。左面是厨房、杂物间、仓库和两间下人房。后院下面有地窖。
里外看了一通,大家坐在大厅里休息。麻姑婆泡了茶上来,又拿了些瓜子出来。冯善拉着她坐下:“麻姑婆,你也歇歇吧,离作中饭还有一会时间。”
麻姑婆坐下,冲大家笑一下,和他们一起边喝茶边磕瓜子边聊天。
冯善和冯明一直在说这房子,一千二百两的价实在太便宜。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院子卖得便宜?”麻姑婆神秘地看着大家。
大家看着她,看她要说出个为什么来。
“原来山头那边有个破庙,里面有个老和尚。有一年,有个进京考试的穷学生住在那里读书。那晚,穷学生正在苦读,突然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身后竟了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向他一笑,然后隐去了。他高兴得直大声叫唤:‘姑娘,姑娘。’……”
麻姑婆气都不歇地一口气讲完这一大段。这简直就是鲁迅家百草园里的美女蛇故事的再版。
冯明冯善半信半疑地看着麻姑婆。她端起茶杯,喝口水,接着说:
“那美女蛇被老和尚收后,老和尚去了别处。但人们却不敢到这片地头来了。后来有胆大的推了那破庙,种成了地,谁知挖地时看到红色的小蛇在泥土里盘,就再没人敢来动这地了。再后来有个有钱的人,说这里地理好,水土好,离城进,就把这片给买下来,修成这个样子,谁知没多久家里就接连死了好几口人,有人说这里死过蛇精,阴气重,地气不吉祥。所以这房子卖得就便宜。这房换了很多代主人,只要一接这房家里就会死人。我也是听上一届守房的老头临死前说的。不过我在这住了五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吉祥。”
如月双眼迷蒙地看着她。这样的传说在现代听得太多,如果都信了传说,不少工地没办法开工。
本来先前她有有点诡异地恐惧,听了赤练蛇的传说反而不怕了。传说本来就有很多相象,建筑和取名也是如此。
这个小别院她要定了,不过她要给它改个名字。一个充满希冀的笑容浮上她苍白的小脸。
在现代时,她在山野农村长大,老人们常说:“只要肯长粮食长树木的地方,没有风水不好的道理。”
《新成功学》里有说,福祸相依且可相互转换。正所谓,福人居福地,凶人居凶地。
在现代时,她出生贫贱,但大家都说她个福气很好的人。事实证明,她想要的,只要她用心努力,最终都能变成现实。这块地也不例外,她要把这传说的凶地变成块福地。
“小姐,你竟然不害怕。”麻姑婆看她脸上洋溢着光辉,称赞起来。“听了这故事的,没有几个不犯忌讳的。看来这片地头非你不是主。”
冯明冯善良相视一笑,小姐当然是有福气的人,而且还是“神”人。
冯善怕她再讲些不吉利的故事,就对麻姑婆说:“我们中午在这吃饭。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跟你一起去厨房作点饭菜。”
“好,好。我看小姐这二天小病的样子,冯善你去后门外捉只小公鸡,中午我们给小姐弄个鲜补汤,我去屋里找点配料。”
麻姑婆背影佝偻地向侧屋走去。
客厅里只留下冯明守着小姐。如月低声问:“早上绕和珅家过,刘全说和珅他们好久来?”
“刘全说吃了中饭就来。听说小姐有个别院,私塾先生也要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