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康脸上的淡淡笑容,看起来亲切温和,然而,在众人眼中,却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大堂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最近,西部三府的百姓大量涌进岭南城,我想,大家都应该有所耳闻吧?”杨延康终于开口了,压抑窒息的气氛,也随之被击破。
一时间,竟有不少喘息声响起。
短暂的松懈过后,众人齐齐点头。这问题,和之前问大家知不知道湿虫病大爆发的问题一样,都是多余。
要是不知道,衙门外的大街上,也不至于每辆马车都带了十几个护卫和家丁。
“人一多,就容易乱。”杨延康一副拉家常的口气道:“短短十几天里,咱们岭南城出了七起杀人事件,二十三起抢劫,六十五起偷窃,这在任何时期都是绝无仅有的。山匪地痞混进百姓里面,查无可查、抓无可抓,为这事,本官寝食难安,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众人面面相觑,建议,哪个都不缺,但是不是符合杨延康心目中的建议,就说不准了。说对了,给杨延康留下个好印象,有朝一日,总有用得上这好印象的时候。但说错了,风险更大。
图财、图名,还是名利双图。
这三种可能性虽然看起来一样,但运作起来,可就天差地别了。
就如刚才买黑烈草的事一样,杨延康的打算,谁都没有猜出来。而且,这没猜出来的打算,还是明面上的,背地里杨延康有什么伏笔,更是谁都mō不到一点皮毛。
这要是哪个白痴自告奋勇,提出自己把这批黑烈草包圆了,银子全归他出。保不准,哪天就得倒大霉。这主意,绝对是最好的主意,毕竟,有人愿意做大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在场的豪绅巨富,都不吃亏。
可问题是,杨延康不一定没吃亏,偏偏这亏还得往肚子里咽,毕竟,这主意根本就无可反驳。总不能,人家愿意捐几百万银子出来做善事,你非得让百姓掏银子来买吧?
一不小心破坏杨延康图财图名的计划还是小事,最多以后被他拿刀子狠狠隔几块肉下来。要是破坏杨延康什么大计划,那就不止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的事了。
杨延康伞天极其反常,保不准,就是有什么大计划。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商人,而且还是富甲一郡的大商人。这种本大利小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傻头傻脑的去做。因此,杨延康话音落下,竟无一人搭腔。
“大家畅所yù言,好的建议,本官替岭南城百姓感谢大家。差的建议,本官就当没有听到。”
杨延康笑着鼓励了一句,扫向众人的目光,除了笑意之外,还带着不易觉察的轻蔑。这些岭南城的豪绅巨富,他相信没有一个脑袋差的,要不然,就算是继承下来的产业,也不可能守得住。可以说,一眼扫过去,在场两百来人,不说是岭南郡最聪明的人物,却也绝对处在最顶层的位置。
但再聪明的人,在能爬上郡台这个位置的人物手上,同样不过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木偶而已。
“郡台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城外划一块地专门用来安置西部三府的百姓。”
岭南城最大当铺老板黄天虎反应最快,迅速站了起来。
众人顿时心生嫉意,暗暗埋怨自己没有站起来。此一时彼一时,在之前,冒然开口有诸多顾忌,可现在却不同,杨延康是第二次征求意见,不管他的打算是什么样的,摆明了是想让众人开口。第一个开口的,无疑是最给杨延康面子的人。
而黄天虎的建议,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做得罪众人,开口提出捐款的事情,也没得罪杨延康,说出什么让他反驳不了的建议。
在城外划…一块地专门用来安置西部三府的百姓,这建议,馊得谁都能够闻出来。
日增十几万的百姓,时间又是不尴不尬的两个月到五个月之间。
若是安置在城外,光是柴米油盐就很难调配,更别说帐篷、防卫等事情,而且,最主要的混进了山匪和地痞,还是没有解决。
“郡台大人,我觉得,应该和驻军柳将军商量一下,调遣驻军帮忙负责排查和防范山匪。”
“郡台大人,我认为,不妨把百姓们按户籍分开安置,然后再由各村的村长管理。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把山匪排除在外,还能节省不少人力。”第一个给郡台大人面子的位置被人给抢了先,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瞬时,众人争先恐后建议起来。
当然,急归急,规矩还是懂的,谁也没有开口提什么捐银捐物之类的。这话一出,杨延康的面子是给足了,可同样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三五万两银子不算多,但出了银子,功劳却被别人给领去,谁心里也不舒坦。
任凭众人滔滔不绝,杨延康稳坐太师椅笑而不语。他确实是在等有人提出来捐银捐物,但他不急,相信众人比他更急。
果然,七嘴八舌的建议声并未持续太久,见杨延康始终一言不发,笑容透着股邪气之后,热闹的大堂,如同被浇了盆冷水一般,很快就冷却下来。
蓦地,黄天虎猛然站了起来,朝同一桌首位的杨延康拱了拱手,开口道:“郡台大人,西部三府百姓都是逃灾过来,食物衣服什么的肯定不足,黄某愿意捐银五万两,由郡衙负责替他们置办衣食,就当黄某的一片心意。”
哗的一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大堂,再度闹腾起来。
“郡台大人,我愿捐出三万两银子和一百万斤大米,还请郡衙能够代为安抚西部三府的百姓。”“郡台大人,我愿捐四万两银子和一万匹粗布,恳请郡衙能够代为转赠我的一片心意。
众人对黄天虎可谓恨之入骨,却又不得不继续争先恐后的提出捐银。
黄天虎暗暗自得,杨延康始终没有开口,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毫无疑问是打算用众人的银子来图名。自己连着两次抢到先机,今天这面子,算是给足了杨延康。
至于得罪其它商人,他觉得还算值得。毕竟,赌场、当铺、钱庄,这三大生意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记恨,因为记恨的人太多太多了。
而当铺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得罪豪绅巨富,原因在于,当铺从这些人身上赚不到银子,压根就不怕得罪他们。
两行浊泪,在杨延康的脸庞上滑下,这举动,瞬时令争先恐后的声音停了下来。
“本官为官数十载,听多了为富不仁,却不想,却不想”杨延康声音哽咽道:“却不想,诸位竟个个心存善念,愿意慷慨解囊。本官相信,能在岭南郡为官,是本官今生最大的幸事,因为这里有着许许多多愿意支持本官的人。”“郡台大人严重了!”“跟郡台大人的悲天悯人比起来,刘某惭愧。”
“能有郡台大人这种父母官,同样也是我们岭南郡的幸事。”众人嘴上一个个安慰着桠延康,心中却深深不齿。拿别人的银子来换取好名声也就罢了,大权在握,总得图点什么。可一副老泪纵横感jī涕零的模样,实在太恶心人了。
感慨jī昂的发表了一番感言,杨延康大手一挥:“请账房过来!”
一个护卫当即应声,快步走出大堂。
不多时,账房跟着护卫走了进来,一桌一椅,笔墨纸砚准备妥当之后,杨延康看向下手第一位的岭南候。
“本侯愿捐赠五万两银子。”
账房挥笔急书。
“本官替西部三府流离失所的百姓,感谢侯爷的慷慨。”杨延康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顿令这位一代不如一代的岭南候慌忙起身摆手。
杨延康的目光,移向第二位,在岭南城历经五百多年不倒的富康米铺老板江天方。
“江某愿捐赠四万两银子和两百万斤大米。”江天方连忙起身开口道。
“本官替西部三府流离失所的百姓,感谢江老板的慷慨。”杨延康又是深深一鞠躬,而后瞧向下一位。
“林掌柜,不知道你打算捐多少?”yīnhún不散的粱古风,声音又一次在林东身后响起:“林掌柜可是岭南城有名的大善人,但凡有谁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林记客栈。只有几万两银子的话,恐怕和林掌柜的名声不符。”
林东不由失笑,捐多了,等于把价给抬起来了,肯定会惹后面的人不爽。随bō逐流捐个三五万两银子,宣传得当的话,林记客栈确实会遭到些许非议。
可以说,不管哪个选择都是错。
让林东失笑的是,粱古风有些太小气了。
后面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何必斤斤计较这点小得失。
杨延康的目光,是按座位的顺序来移动的,很快便移向了身处第二桌的林东。
“林某愿捐四万五千两银子。”林东起身道。
“本官替西部三府流离失所的百姓,感谢江老板的慷慨。”杨延康深深一鞠躬,等林东客气了一句之后,而后瞧向下一位。
林东的后面,粱古风一脸的诧异,他没想到,林东的回答,竟是这么的平平常常。按理,每每遇到什么打压,这位林掌柜总能做出惊人之举才对。
难道,光是一个开胃菜就抵挡不了,选择认命了?
短暂的诧异过后,粱古风的脸上,浮出浓浓的笑意。
连开胃菜都破不了,本就破无可破的主菜,自然是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