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后方收到侦查营传来的消息。
这封加急密件使得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下的兵部又热闹了起来,大致分成了三派:一派认为北夷短时间内,至少是三个月内难以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所以暂时不用从别处调动部队;一派认为北夷这一招的目的在于迷惑我们,最好谨慎行事,调兵加强驻防,哪怕多些消耗;还有一派认为北夷始终是蛮子,之前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却掀不起再大一点的风浪了,重心应该放在凤国。
五月初,凤国调派大量士兵于与南迟的疆界处,蠢蠢欲动。
认为重心应该放在凤国的那一派立刻露出了一副“你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姿态,其余两派一派选择观望,另一派坚持认为:要吸取去年的教训,在防范凤国的同时,不能放松对北夷的警惕。
五月廿三,凤国与南迟的边境线上爆发了一次小规模冲突,只交战了不到两个时辰,由于规模较小,死伤人数也较少。对此,两国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派出使者谴责质问,而是默不作声地观望对方的姿态。
五月廿七,两国之间又爆发了一次小规模冲突,但很快结束,基本无人伤亡。
六月初三,大将徐远山率十万军士抵达南迟西部,与凤**队形成对峙之势。
流血漂橹、浮尸遍野的情况并没有到来,相反,两国更像是入定的僧人,在较量着耐心。于是,南迟国的兵部又开始沸腾了,他们常常为一个还处于幼生阶段的猜测明嘲暗讽,进行各种人身攻击。
而身为北十一营参事的如歌,正跟随刚刚接到调防令的十一营西行。她依旧是一身男子打扮,骑马跟在薛涵侧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打破。
“阿七!”这是熊崽新发明的叫法,他凑上来时,薛涵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他靠近后,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再赌一次!”
如歌懒懒地一睨,摇头说:“不玩了。”
“不行,上次是你阴我。”
“愿赌服输你懂不懂?”见熊崽没有说话,她继而又道:“不就赢了你一个月的薪俸嘛……”
熊崽也没再纠缠,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如歌方才从邓久那儿听说他的事情。原来他妹妹快要出嫁了,然而家里却没有能够拿出手的嫁妆。
难怪最近到处跟人打赌……
“熊崽子!”她高声一喝,那边一群男人齐齐转了过来,倒是把旁边的双儿惊得一愣,缩了缩脖子。“快过来。”
熊崽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做什么?”
“咱们来打个赌。”
他立刻来了兴趣,往地上一坐问说:“赌什么?”
“赌一件关于你和咱们营长的事情。”她将声音压得很低,连双儿都没听清。
“关于我和营长?”他有些犹豫:“这个怎么赌?”
她笑笑道:“我赌你没办法从营长那里打听到一件事情,至于赌注,除了你之前输给我的,我再加两个月的薪俸怎么样?”
三个月的薪俸?那可有二十好几两银子呢!巨大的诱惑面前,他抛却了犹豫。“打听什么事儿,你说!”
“这个事儿嘛……说来也不难,就是营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成亲。”说完她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原因我是知道的,你可别来蒙我。不过呢,这事儿可告诉营长,因为我也是无意间得知的,看到人家的信件,即便是不小心的,也终归不太好……”
打听营长的私事,这说来还确实不容易。认识营长快两年了,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事,偶尔被大家提到这方面的话题,他也是马上带开,不曾透露过一星半点。“打听这个……不太好吧……”
“赌不赌,一句话。而且你想好了,赢了,你自然可以拿走三个月的薪俸,但输了的话,可是要输给我同等数目的银子哦!”她没有一味地用银子来诱惑他,而是欲擒故纵地扰乱他,并且还适当地激了激他:“怕了?那当我没说。”
他也没马上应下来,再三思索之后,方才作出一副豪气云干的样子:“赌就赌,谁怕!”
“这个嘛,也不急。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好了。”
“一天?这还不够急啊!”
她想想也是,薛涵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套话的人,“那好吧,三天,三天时间总够了吧?”
“哼!你就等好营长的答案吧。”
如歌也不知道熊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还不到半天,便春风得意地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准备好掏银子。她有些不相信:“你问出来了?”
此刻的他,恨不得长出一条尾巴来,然后高高地翘上天去——被如歌算计了无数回,今天终于雪耻了!当即得意道:“那是!”
她忽而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营长怎么说?”
“他说,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
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这让她蓦地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这个结果,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么?为何还这般难受……
脑海中泛起月光下他的侧脸,分明的棱角,冷峻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他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想一件很遥远的事情,眉宇间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没落。
没落……那时候,我没读懂你的没落,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在想那个不可能的人吧!固执地加上了永远二字,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但你仍旧选择了念念不忘。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回答了熊崽的问题,其实,他回答的不是熊崽,而是自己吧。
如果没有“永远都不可能”六个字,她一定会放弃的——追求这样的爱,罪恶且艰辛,即便最后能得来,也不会幸福,因为心将永远带着一副枷锁。
“喏,给你,算你厉害,这都问得出来。”
“嘿嘿。”熊崽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如歌手里的一把碎银子,沉甸甸的,他的脸差点笑开花。“看你下次还敢跟我赌。”
“有什么不敢?”她挑衅地瞪回去,心理暗想:等我想好下一个问题,咱们再接着赌。
“小子,很高兴嘛!捡到金子了?”熊崽走出没多远,便被亲卫旗的几个人围住,打趣起来。
她微微抿嘴:“这下你妹妹的嫁妆该够了吧。”
“十一营的参事,带头赌博,这似乎不太好。”
她一愣,笑容转瞬消失,不等转身,薛涵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熊崽他们几个人的方向,然而那句话,却是千真万确对着她说的。
“确实不太好……”她低声道。“那营长是想怎么罚我?”
他没有说话。
她得寸进尺:“要属下去领二十军棍么?”
常人也许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不可能点头,因为一点头就意味着她要受这二十军棍,但也不可能摇头,因为一摇头就意味着她可以借此再发挥下去了。可他岂是那么容易乱了阵脚的人,既然没法顺着说下去,那么便不说,绕开来就好。“听说你箭术又有长进了?”
她也不深究,嘴角微扬,带着点小得意地说:“现在整个北五军就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我倒是觉得,北五军里定有比你箭术厉害的人。”
“不信你问他们!”
“那我们也来打个赌,敢不敢?”薛涵并没有半分挑衅的语气,可偏偏就激起了她的斗志,想也不想便回:“有什么不敢?直接说赌注。”
“我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回景国去。”说到这里,再没有下文。我赢了,没有如果,亦没有我输了的说法,他就是那般自信得有些自大,却让人不敢质疑。
如歌忽而明白了他自信的来源,明白了他的仰仗,因为那个箭术比自己厉害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其间用意,不言而喻。
“你害怕吗?”
他没有听明白。
“害怕我留在这里,害怕……你自己变心。”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不,也许他只是在假装,被人洞彻心思后下意识的伪装。
“我不跟你赌。”她很果决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并非是我对自己没信心,即便我的箭术比你厉害,我也不会跟你赌。把爱情当作一项赌注,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轻贱,我不愿意。”
他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然而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警惕地防范。他似乎开始疑惑,开始好奇,开始思索起她所不知道一些什么来。
“颜姑娘。”他唤她的时候,像是在微微叹息。“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固执,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改变,即便我和她已经不可能。”
话绝至此,他想,她会放弃,熟料她却说:“这一点,我不干涉你,但你也不能干涉我。”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太厚颜无耻了。以前的她,是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难道,装男人装久了,连脸皮也变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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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我迟到了~】
这章被推翻了好几次,零零碎碎加起来可能写了一万多字,改来改去,只剩下三千T-T...太坑爹了。这章虽然是凌晨传的,但还是算昨天的,今天的我大概下午传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