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云勋立刻抱住我,说:“妈妈别怕!”我听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慰,那点害怕早被赶得无影无踪了。
二嫂再次霍的站起来,差点碰倒椅子,而没等她喊出“李泽”,灯泡又亮了。
后半夜又有几次出现这种情况,每当我们谈笑风生气氛最High的时候,灯泡就“啪”地灭了,很是蹊跷,让人毛骨悚然。
有些迷信的二嫂神经兮兮地说:“是不是大舅母的鬼魂还没离开,就在这附近……”她小心翼翼地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她看到我们在给她守夜的时候也这么闹腾,所以不高兴了,就吓唬吓唬我们?”
我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二嫂,二哥刚才不是说了,灯泡突然不亮是因为接触不良,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大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从开始守夜你就一惊一乍的,安琪没经历过这些也不像你这般,倒是你土生土长的在那大惊小怪,也不怕让人家笑话!”
二嫂脸上有些不自在,呐呐地坐下,不再提刚才的事。
我发现,大嫂的话在这几个妯娌间还蛮有分量的。想来,大嫂是那种类似于封建家庭中的当家主母型女人,端庄大方,保守传统中又带着些许威严。
二嫂是典型家庭妇女型,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照顾孩子,稍微有些自怨自艾,偶尔发发牢骚,外加有些迷信。
小三嫂就不用说了,天性开朗乐观,直来直往。她不像另外两位嫂子,结了婚就做了专职主妇,在家相夫教子,她还上班工作来着。也许是年龄小的缘故,性情也带了些孩子气,她和三哥过了婚姻生活的七年之痒,依旧是打打闹闹你侬我侬的,让人好不羡慕。
这时,外面有人过来给我们换了新灯泡,大概新灯泡质量好,一直到天亮我们离开,都没有再突然“啪”地灭掉,而且风也渐渐小了,穿过帆布之间的缝隙而发出的“呜呜”声没有了,打在棚壁上的光阴也不再晃来晃去,总之,没有前半夜那么让人害怕。
我们为消磨时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云勋开始也加入我们,后来就渐渐地困倦起来,不停地打哈欠,我看着心疼。白天坐那么长时间的车,晚上还得不到睡眠保障,要在这儿守夜。
于是我搂过他:“困了就在妈妈怀里睡一会。”
他“嗯”了声,还撑着眼皮望着我们,忽然问:“妈,你们刚才在灵堂的时候都哭得特别伤心,连我都感到难过,为什么在这儿我们又能说说笑笑了呢?是不是人的情感总是变化得这么快?”
呃,介于他提出的问题比较难以回答,我想了一会儿说道:“也许情感是一定情境下的产物。在灵堂的时候,身处一个凄凉悲伤的氛围,心情也禁不住的低落下来。我们想起死者生前的种种,她带给人们的回忆,再比较如今,她冷冰冰地躺在棺木里那种强烈的冲击,让人不得不唏嘘。而在这儿,我们都可以算作幸福的人,流露出来的情绪自然是轻松愉悦的,在这样的情境里,是不会延续灵堂中的压抑的。”
云勋点点头:“本来我挺自责的,觉得两个阿姨正伤心得痛不欲生,而我却嘻嘻哈哈地谈笑风生,有些不像话,现在这种不舒服地感觉没那么强烈了。”他说着说着便窝在我怀里睡着了。
大嫂不禁赞了他几句,意思说小小年纪心地就这么善良。我呵呵笑着,说:嗯,是啊,他一直蛮懂事的。
天快亮时,大哥把大嫂叫走,商量事情去了。二嫂利用这段时间赶紧跟我们说人长短起来。
“其实吧,要说李泽他大舅母她带给我的回忆,不见得有多好,生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处处以乔家长媳的身份压人,特别是我们这些嫁过来的小辈媳妇儿,你说,我们也都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的,在孩子们的面前做母亲的脸往哪儿搁啊!”
“就是!”小三嫂也附和起来,“她以为乔家还是封建时代的大户人家啊?她把自己当成长房大奶奶就是大奶奶啦?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而且照着这边的理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乔家的三个姑娘早不是乔家的人了,我们这些外甥媳妇儿更不是乔家的人,不过是因为住得近,时常串串门罢了。”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大伯母是以趾高气扬的形象存在于几个嫂子的心目中。我因为不常回来,即使回来也没怎么和大伯母相处过,对她的印象就是顶着一头短短的大波浪,在院子里笑着对我说话的样子:“安琪回来啦?你大伯昨儿还念叨你呢。”
正想着,二嫂又压低了声音道:“安琪,你大伯母不是娘家没什么亲戚吗?本来是有个外婆跟舅舅的,她刚结婚没多久的时候,外婆死了,她得到消息后连夜赶回去,不是发丧也不是吊唁,而是把外婆攒的几个票子啦首饰啦呼啦啦全都装进口袋,带回她现在这个夫家,还得意洋洋地宣传继承了一笔遗产。当时她那个在外打工的舅舅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听到外甥女的所作所为,当场吐了一口血,死了。”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二嫂,然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是吧,这么具有传奇色彩……
小三嫂也往我身边挨了挨,用尽量不吵醒云勋的声音说道:“没错,这事儿我们也是听老人们说的,这儿谁不知道大舅母的人品呀!”
没等我说:“我们在给大伯母守夜的时候谈论她的人品……呃,还是负面的,不太好吧?”
小三嫂的话可没有一丝停顿:“她这两个女儿我也不喜欢,乔安静那丫头的大小姐脾气我就不说了,就说乔安宁吧,一副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是说她不好,女孩温温柔柔其实也蛮好,但是……人也不能这么……唉,我都找不到词来形容她。”
我有些疑惑,安宁这样柔和的女孩也有让人讨厌的地方吗?只听喝了口水的小三嫂道:“安宁她原本是在镇里的一家内衣店里打工的,没过多久就被老板辞了,现在在家待业呢。在这之前,她也打过几份工,都是没多久就被老板炒了。我们就说内衣店里的事儿吧,那天,老板的好友来店里买内衣,看了看尺码就拿出卡准备付钱了,安宁接过卡问她老板刷多少,老板就开玩笑地说:刷她个一千!安宁自以为利落地刷了人家一千,那人跟老板聊天正HIGH呢,看也不看就按了密码,交易凭单紧跟着就打出来了,老板被她气得半死。”
我说:“就因为这个安宁就被辞退了?”
小三嫂摇头,“类似的事儿多着呢,她老板也是忍无可忍,没见过这么没眼见脑袋又转不过来的人。要我是老板我也会抓狂的,你说你在那工作这么久了,还不懂看老板眼色行事,开玩笑都看不出来吗?就说这内衣吧,拜托你卖的不是什么高档货,标价都没标到两百块,人家又只买了一件,你这一千是怎么刷的哦?安宁这人一点都不活络,脑子里不知想的什么东西。要用现在流行的词来形容她吧,就叫‘二’!真是二得可以。”
我一叹:“安宁天生性子温顺,她习惯了去听从,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一下,所以遇到这些事也正常,小三嫂你不能仅凭这个就一棍子把她打死,她还年轻,多经历经历事情会有所改善的。她那么精明的母亲去世了,以后只得由她自己为自己打算,总归成长起来的。”
小三嫂笑了笑:“我也不是说她不好,只是觉得她这么的死板、不活络,以后吃亏的是她自己。不过比起乔安静那个妮子,她要好得太多了。二嫂,是吧?”
二嫂点头:“是呀,安宁要比安静好得多,安静是真的不懂事,这镇上就她念过大学,我看学历高也没啥用,该不孝顺的还是不孝顺。”
我问:“安静不孝顺?”
“是呀,前些年不像现在这样,家家户户重视子女的教育。我们小时候是被当做别人家的媳妇儿培养的,像她这年纪早就嫁人生孩子去了,她爸妈顶着压力供她念书一直到大学容易吗?她念的还是什么艺术类的,学费高得不得了!她不知道体谅父母,前些日子回家还哭着闹着要出国留学,去什么欧洲还是澳洲的我忘了,那些国家的留学费一年没个十几二十万可能吗?你说哪来的这么多钱送她出国啊?”
“二嫂,其实也不能这么偏激,现在的大学生出国留学的比例还挺高的,学校也会提供这样的机会,留学也并不是都要家里给钱,可以申请奖学金,到那边后可以半工半读给自己挣生活费。我觉得呀,要是安静真心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出国见识见识也好,增加点阅历,补充点知识,对她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