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敛起玩笑,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云勋啊,或许这边的亲戚,对我或者外公外婆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出不满情绪,但总归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的,我们不要把它放心上,在这里再住两天。你看这儿有山有水,风景秀美妍丽,环境宁静幽雅,又远离城市的喧嚣,可以放松心情,当做休假也不错呀。你呀,就不要因为偶尔一次不能打壁球而懊恼了。”
云勋点点头:“嗯,妈妈,其实我并没有感到懊恼。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总不能连随意参观一下都没有,就打道回府。要是我同学问起来,得知我为素未谋面的老家长辈的葬礼翘课三天,那还不得被他们笑死,这可不是我方云勋的风格啊!”
我笑了,“那待会儿妈妈带你到处走走?等回去你就可以跟同学说,你其实是去古镇旅游了!”
“好啊。听说这附近还真有个风景名胜保护区呢!”
“嗯,是啊。”
于是我带着他出门随意逛了逛。我们住的地方临近一条小河,河水没受过什么污染,依旧清澈,虽然不见底……
河岸两边是细长的、用砖头铺成的小径,因为这砖头是竖过来铺的,砖与砖之间留有空隙,我踩着细跟鞋走得有些吃力,时不时地踩进小坑里踉跄一下,云勋第N次地扶住我时,有些无语了,“妈,你出门之前怎么不换双鞋?”
我瞪他一眼,“我还特地换了双低跟的,哪知道这砖头坑专门对付这种锥形跟。”
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挺押韵,砖头坑,锥形跟,哈哈!”
我也笑了,他忽然说:“妈,我们下河游泳吧?”
“不行!”我断然拒绝,别看云勋经常去游泳馆游泳,游得也还不错,但那到底是在池子里,他从来没在河里游过,万一被水草缠住,或者在水里抽了筋,他又没经验,出了事怎么办?那句话不是说吗?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再加上现在天气逐渐凉了下来,游个泳把自己弄得生病,得不偿失。
他见我不同意,也没再要求。走着走着突然发出惊喜的叫声:“咦,这儿有条小船!”他看向我:“妈,既然不能下河游泳,我们就划船到荷塘中央唱荷塘月色吧!”
“诶,这个主意好!”我赞许地望了他一眼,我们俩一拍即合。
于是,这只不知道是哪家的小船,被我们悄悄解了拴住它的绳索,开开心心地跳上船,摇动船桨,真的划到了荷塘中央去。
这时节,荷花都谢了,荷叶也开始凋零,有些惨淡,而划船的俩人兴致昂扬,嘻嘻哈哈地挥动船桨,让小船在枯枝败叶里打着转儿,唱着: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萤火虫点亮夜地星光
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
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旋转的小船来回碰擦着荷叶,带起一串串的水珠,溅在我们身上留下水痕的暗影,枯烂的荷叶掉进船里时带起腐臭的泥浆,也留下属于它们斑驳的印记。而我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轻快地唱着: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的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托着下巴听我唱歌的云勋笑眯眯地看着我,忽然说:“妈妈,我发现你唱歌时的样子特别美!”
我笑着丢了个烂叶子给他,“我可不像你太爷爷那样,这么容易就上你的当。”
“妈!我是说真的!”他丢掉盖住他脸的烂叶子,说:“而且你唱得也很好听,声音婉转悠扬中又似乎按捺了一种蓄势待发的意味,仿佛随时都可以一下子嘹亮开阔起来,像是空谷幽兰,给人纯净美好又悠远寥落的感动。”
我惊讶地望着他,“你还挺专业。”
他帅气的一挑眉,“那是当然,而且我还认为,虽然你给人温婉端庄的感觉,”其实你最适合唱动感轻盈的摇滚类歌曲!”
我更加惊讶了,不得不佩服他:“小子不错啊!你妈以前就是摇滚乐队的主唱来着。”
他一下子睁大眼:“真的吗?我猜对了?”
我扑哧一笑:“骗你的啦,怎么可能。”
他也点头:“是哦,怎么可能。”
我尽量不去想“乐队”、“主唱”这类的字眼,跟云勋语调轻快地谈着荷塘月色,他说:“妈,你有没有发现,凤凰传奇里那个男的每首歌也就唱个30秒,还都是Yo……Yo……Yo……Yo……切克闹……哈哈哈……”
我跟着笑了起来:“荷塘月色里他不是有一段说唱吗?”
“对对,妈,咱俩演示一遍,你唱女声,我唱男声,就从你刚刚唱到的那地方开始!哎,还是从我开始吧!咳咳咳!”
我哭笑不得地看他清了清嗓子,表现出一种很沧桑的状态,用假装出来的低沉声音说道:“那时年轻的你/和你水中的模样/依然不变的仰望/漫天迷人的星光/谁能走进你的心房/采下一朵莲/是那夜的芬芳还是你的发香。”
说到“采下一朵莲”的时候,他又把刚刚那个烂叶子给我递过来,我都快笑死了,还和他一起唱:“荷塘呀荷塘你慢慢慢慢唱呦/月光呀月光你慢慢慢慢听呦/鱼儿呀鱼儿你慢慢慢慢游呦/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月光……”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歌曲的旋律一遍遍地在我脑中震荡,看着云勋酷似方舒冕的脸,不禁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做只鱼儿在他的荷塘里,和他一起守候皎白的月光,虽然四季也许会风云变幻,但他的这方水却不会变,这样……也不错吧?
云勋那小子伸手在我眼前摆了摆,嘿嘿一笑,“妈?想爸爸了吧?话说……我的手机……貌似……被人以我的名义……你懂的!”
我面不改色,“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
云勋看了眼环绕我们的河水,试探地问:“不会是……那个史上最愚蠢的问题……妈妈和女朋友掉河里你救谁……”
我惊喜道:“呀,被你猜到了!你真的很聪明呢!”
云勋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让我去shi……”
我踹了踹他,“哎哎,先别shi,还没回答问题呢。”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然是救你!”
我那个欣慰呀,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发,刚想夸他两句,他接着说:“因为我没女朋友。”
……
我怒目圆瞪:“这么说,有了女朋友就不救妈妈了是吗?”
他嘻嘻一笑:“也不是,要看你们俩谁更漂亮,我救漂亮的那个。”
我揪他耳朵:“这么说,女朋友更漂亮你就不救妈妈了是吗?”
他“嗷嗷”叫着,语气万分讨好:“哪能啊,在我心中,妈妈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谁能漂亮过您啊?”
我满意地笑了,亲亲他的脸蛋,“真是乖孩子!”
看着他“嫌恶地”擦我口水,我笑得更开心。
把船划到原来的位置,给它系上绳索的时候,云勋问:“不过……妈,我真的还要吃两天的咸鱼腌肉腊肠熏猪蹄等等等等?”
“不是还有其他蔬菜吗?到时候你挑那些吃不就好了?”
“可是,那些菜也很咸诶。”
我搂着他一道往回走,指着不远处的田地给他看,“云勋啊,你看,我们这两天吃的蔬菜呢都是从这地里采摘上来的,新鲜无污染的绿色蔬菜,肉类呢,也都取自家养的家畜家禽还有鱼塘里捞上来的鱼,它们的饲料绝对不含什么催生剂之类的有害物质,所以啊,撇开这儿的人口味偏重的喜好,这些都是健康食品。”
见他点点头,我接着说道:“媒体不是经常曝光一些食品的安全问题吗?像什么地沟油,毒馒头毒大米假鸡蛋皮革奶,还有苏丹红鸭蛋,硫磺熏制的问题生姜,上海的那个染色馒头,味千拉面的‘骨汤门’,双汇火腿中测出瘦肉精,曾经金华火腿中含敌敌畏……太多了,弄得我们经常质疑,现在的食品有什么是能吃的,在这儿,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了,每天早上,太奶奶都拣自家用健康饲料喂大的鸡生下的蛋,给你煮几个鸡蛋,用自家田地里收上来的几种豆子给你榨一碗豆浆……”
长长的一番话下来,我转头看向他,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云勋啊,我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打断我:“难道她不知道豆浆和鸡蛋是不能一起吃的吗?”
我:“……”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又像是找到某种论证,略显稚嫩的帅气脸蛋上显出一贯的嘻哈与顽皮,说:“妈妈,你今天没起床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太爷爷做肉圆的全过程……”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