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按照苏然给的地址找到苏夏接下来几天打算呆的地方。这是一家老式的居民楼,破败,经久失修,时不时还听见对骂的声音。柳言按按太阳穴,继续往上爬,到了307的门口,无奈的叹一口气。伸出手砰砰的敲门。屋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谁,苏然吗?”
柳言清了一下喉咙,“是我···”语气惫懒。
屋子里的人磨蹭了很久才把门打开。
“干嘛呢你,在房间里磨蹭那么久。”柳言微微用力将门撑开,对着屋内的摆设颇为考量的扫了几眼。苏夏见柳言人都进来了,也不好意思将他赶出去。苏夏大大方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自己转身朝里面走去。“喝什么?”苏夏开口询问。
“一杯冰水吧。”柳言颇为自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里没有冰箱,你就将就着喝一杯恒温的水吧。”苏夏将倒好的水递给他。
柳言挑挑眉,也没说什么,自然的接过苏夏递过来的水杯,指尖无意间的轻触,那触感宛如上好玉石般的质感,温润清凉。
“你这又是那出啊?又玩离家出走?”柳言故意将很严肃的事情说的很轻松,似乎是为活跃气氛。
“什么叫做我又离家出走啊!说的我好似经常离家出走似地。”语调散漫,话语诙谐,似乎只是好友间的调笑。
柳言低低的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她柔亮的长发,还是记忆之中的触感,“看来,你的心情不错啊!恢复的不错啊!”
“心情不好又怎样,难道高考成绩会因为我的心情不好帮我加几分吗?”苏夏轻嗤,表情不屑。
“‘是非审之于己,毁于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这是我一直告诫我自己的话。他人的评判我向来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自己。”苏夏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你们拼死拼活,奋力争取的东西向来就是我不屑一顾,弃之如履的。
“看来你不需要我这个说客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比我懂的还多。”此刻柳言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马上话锋一转,“人是社会中的人,你不可能事事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性子来。”此刻的柳言面色似乎凝重起来。
“所以呢?”苏夏反问。
“我送你去国外念书好不好,以你的性子你也许更适合在国外那种自由的读书环境。”柳言的双眸含着期许。
苏夏站起身子,眼神滑向别处,声音清冷。“你是在怜悯施舍我吗?”
她为什么总是喜欢将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呢?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但更是因为如此,她才是她,苏夏。一个淡漠,疏离,清冷的女子。而我甘愿为她扫平前方一切障碍的女子。
柳言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真是奇怪,在如此炎热的季节,她的手怎么都捂不暖。“没有,只是我心疼你而已。”柳言温暖的手掌不停的抚摸着苏夏细腻紧致的肌肤。
苏夏仰头迎上柳言的目光,一字一句很绝道:“你可以看轻我,嘲笑我,讽刺我,甚至可以侮辱我。但,柳言请你不要怜悯我。”
“难道我送你到国外念书是怜悯你吗?”柳言的口气也不是那么友善,苏夏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她便知道他生气了。
“是的。我不想去国外,我不喜欢那儿。我对国外的风土人情不感兴趣。”苏夏坦然回答。
“那你想怎样?”
苏夏偏头看向窗外,沉默。
柳言妥协,“要不,我跟你安排一个职务,你去体验体验社会的艰辛,怎么样?”
“柳言,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已经拿到毕业书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苏夏盯着窗外墨绿色的树叶看,似乎能将那片树叶看穿一般。
柳言之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三年后的陌路人。句句在耳边回响,宛如魔咒。很好,很好,她果然无情,当真做到了三年后的陌路人的承诺。
柳言突然迫近,伸手捏住她倔强的下巴,眼神迸出冷冽的光,苏夏有一瞬的错觉,她似乎回到冬季一般。“你再说一遍!”
苏夏似乎又回到以往的缄默不语的模样。她总是这样,用冰冷的话语推拒他,但转眼间又回复那个倔强高傲的小女孩的模样。让人恨的牙痒痒,但又不忍心真的不管她。
“柳言,我只是不想在按照别人的意愿继续我的下半辈子了。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人生短短数十载,何不抓住眼见的机会及时行乐?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抱负。我只想做一名平凡的人,就像现在这样,我不想跟他们去拼去抢,如果他们想要,我让给他们便是。我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宛如静水,也许在某个春景,会有几瓣落花飘落。那便足够了。”柳言直视着那宛如澄碧琥珀般的眸子,内心颤动了,似乎他的心很久没有被触动过了。
柳言最终颓然的放下手来,“苏夏,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的,那适合你,你喜欢文学,喜欢诗词,在那,你可以与世界顶级的大师交流,探讨。去寻找一个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真相。”
彼此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让我在想想,三天,我便会给你答案。”他们是如此的像,谁都无法说服谁,谁都无法首先放弃。最后他们达成了一个妥协的共识。
柳言也退了一步,让她自己思考,冷静下来也好。
柳言后退了几步,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守护三年的女子。由一个最初眼神倔强还带有稚气的女孩子慢慢蜕变成眼前这位面容沉静,不露悲喜的女子。刚好一阵清风拂过,她及腰的长发刚好随风轻扬,几捋不老实的青丝散落在眉梢,眼际,唇畔。画面在此定格,似乎她只是偶落凡间的精灵,她随时打算乘风而去,在这一刻,柳言突然觉得自己留不住她。但何尝自己有留过她呢?拼命的想挽留她,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拥有她的资格。彼此俱是一颗玲珑剔透心,太过敏感的境地,他们默契的选择回避。除了回避他们无从选择。
柳言要的苏夏给不起,苏夏渴望的柳言一样无法承担。但他们依然忍不住彼此靠近,小心翼翼的保持微妙的平衡。
“三天之后我在找你,这里挺乱的,没事不要出去。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柳言话还没说完,苏夏突然伸出手搂住柳言的脖子,软软的靠近柳言的怀里,踮起脚,将嘴凑到柳言的耳畔低低道:“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最后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努力了几次,每次鼓足勇气打算说出来时,却被内心深处更为强大的力量压制。我对你的追思,涌到唇边,又遽然退回到我内心深处。最深的怀念叫千言万语化作虚无。苏夏陡然忆起这样一句话,暗自嘲笑自己,苏夏没想到你也能做到这般的深情,呵呵···本以为你薄凉如斯,没想到,你也会情深不寿。
柳言被苏夏这举动弄的措手不及,这具温凉的躯体如此软绵的依靠在自己怀里。柳言伸出手慢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你什么?”柳言试探。
“没什么。”将脸颊埋进柳言的胸口,听着他胸口出传来有力的心跳。
柳言用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颊,“还疼吗?”言语间饱含怜惜。柳言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脸颊上略微发红的指痕。
苏夏心头一暖,声音软软道:“早就不疼了。”
柳言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苏夏的长发,他们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紧紧的相拥。感受着彼此身体的热度,呼吸着交错的空气。
若干年后想来,苏夏亦或是柳言都忍不住为这一刻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