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仙见白庭璧忽然发飙,忙踱开几步,道:“我不惹你。”
白庭璧却抽了风一样闹将起来:“你不惹我?你惹过我了这会儿来假撇清!你们背地里总是嘲笑我娘娘腔,以为我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就有人把风声吹到我的耳朵里来了。殿下,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杨熙抬头,诧异地看着二人,却不发一言。
肖南安拿了杨晔的衣服过来,见众人吵起来,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见白庭璧可着小鸡嗓子咆哮完,忽然伏在案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众人束手无策地看着他,魏临仙尴尬无比,道:“谁……谁说你什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殿下……”因他背地里确是带着头嘲笑了,所以很是心虚,辩驳就显得甚是无力。
杨熙皱眉,片刻后道:“别哭了,回头我说他们。”见他还在伏案抽噎,便道:“不如你先跟小狼去云起那里走一遭,过些天再回来。”
杨晔一听,顿时垮下了脸,背过身体拼命对着杨熙摆手,他也嫌弃白庭璧的女气太重,还是愿意带着自己那两个带惯的侍卫。杨熙很威严地瞪了他一眼:“让年未留下跟着我,白庭璧和钟离针跟着你,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杨晔不情不愿地带着白庭璧和钟离针上了路,身后跟着一队三百个杨熙手下的精兵。一群人迤逦往东北方向行来,待离得上郡城远了,杨晔思忖片刻,郑重其事地道:“小白,我带你可以,但你以后不准动不动就哭。”
白庭璧忙道:“我不哭。我哭都是因为他们把我给气的。以后我跟着侯爷多历练历练,练出一身男子气概来,我看他们还取笑我!”
杨晔听他的口气,竟然打算长久跟着自己,不免满腹忧愁,只得道:“那好啊,咱说定了,你再敢哭一次,我就把凤阁……”他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发现自己威胁这帮侍卫最有力的筹码竟然已经没有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在前线交战的两方兵士,行军三天,到了北辰擎驻扎兵马的窟野河畔。北辰擎闻听杨晔前来,带着一队人马跑出很远过来接他。杨晔一见他就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叫道:“云起,我想死你了!”按住他便要在脸颊上亲一口。
北辰擎见怪不怪地推开他的的脸,又用力扒开他缠在自己身上的爪子,诧异道:“不就二十多天没见吗?”一边揽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赵王殿下那边怎么样?”杨晔笑道:“怎么样?不就那样。柳叔蔺想投奔卫勐铎,结果阵前被卫勐铎射死了,弄得人心惶恐。卫将军果然是个杀伐决断干大事儿的人,嘿嘿嘿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晚上我再跟你细说。”
众人所在地往东不远处就是窟野河,听得隆隆的水声传来,杨晔道:“这河水的声音好大。”
北辰擎道:“前两天下了暴雨。这里不经常下雨,结果窟野河就涨水了,河岸都是沙土,好几处地方一块块儿往下塌陷。这几天往河边去,没人敢靠得太近。”杨晔兴致顿起,道:“走,咱过去看看。那你现下还如何和罗瀛交战呢?”
北辰擎笑道:“相见莫如不见,隔河相望即可。他征集了好多的羊皮筏子,随时准备杀过来。我倒是不打算过河,就等着西迦那边进攻偏关,我看他如何顾得过来。据咱手下传回来的消息说,罗瀛想让宁武关的范文粤和雁门关的赢绣分兵支援偏关,但范文粤不敢冒险,因此没有答应。赢绣更是放下话来,他要死守雁门关,防备西迦来犯,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杨晔啧啧连声:“没想到杨焘手下竟然还有几个忠臣良将。”
北辰擎微笑道:“人家为的是大衍王朝,可不一定是忠于某个人。所以,我们赵王殿下还是有机会的。”
言谈间众人行到窟野河岸边,见河虽然只有十几丈宽,水流却急,河水做深黄色,挟裹着大量的泥沙,奔腾咆哮而去。沿岸只生着一些稀稀疏疏的沙枣和红柳。北辰擎皱眉望着对岸荒凉的群山,道:“这里贫瘠到如此地步,几乎寸草不生,决非我等长久驻守之地。只要罗瀛肯退兵,我立即跟殿下合兵一处,早日攻打洛阳。”
杨晔道:“是啊,我看这里连凤于关都不如呢!那里几条山谷里,倒是好景致。”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沿着窟野河岸漫步前行,北辰擎忽道:“河水太大,这几日竟然改道了,你看这里从前是河水的,如今变成了一片河滩。”那一片黄河滩是从前河底的淤泥沙,他捡起一个石头砸过去,石头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不见了。
杨晔伸伸舌头,叹道:“传说中的淤泥地,不知有多深。”
北辰擎看着那一大片泥沙,忽然眼睛一亮,道:“我来试试有多深。”令兵士从马上解下一根套马索,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交在杨晔手中,接着又从身边的胡柳上削了两根长长的枝条出来,吩咐杨晔道:“若是太深了,你扯我出来。”
他言罢手持两根胡柳枝条,翩若惊鸿般就掠到了淤泥地的中间,将一枝枝条往淤泥中插了下去,不过四尺就触到了硬底儿。北辰擎不确认,来回腾挪几次,又试了几处地方,方道:“好了。”
杨晔手上用力,扯着套马索将他扯了出来,北辰擎道:“这种淤泥地估计沿河还有很多,我们再看看。”
众人接着沿河而行,果然沿河又发现几处。待走出一段,转过一个河湾,忽然远远地看见河对岸也有一队人马在河边张望。
这河水不过十余丈宽,两下里看得清清楚楚,杨晔看到那群人,忽然呆了一呆,那一群兵士青灰色衣甲,拥簇着几个人。中间一人玄色长衣,颈中束了暗红色锦帕,背负长剑,正微垂了头,似乎在望着河水出神。他旁边那人细高身材,朱红色衣衫在风中飘拂着,一派仙风道骨,却正是凌疏和荆怀玉两人。身边另一人戎装在身,身材高大,面容白皙,是这次带兵而来的主将罗瀛。
杨晔虽有了防备,心中却依旧怦怦地跳动几下。恰此时凌疏抬头往这边看来,杨晔当下唇角一扯,明知凌疏看不清,还是对着他绽开一个自认为温柔明媚的笑容。
两人遥遥隔河相望,凌疏显然也看到了杨晔,却立时一趔身体,往后退了去,瞬间就隐没到了一群兵士中去看不见了。杨晔恼恨起来,暗自道:“果然没有回洛阳去,既然不肯回去,见了我还躲什么?你可真够不知死活的!”
却忽然间耳边嗖嗖之声连响,竟是对面的人抢先出手往这边射箭。杨晔出手如风,拔出银枪格挡开射到身边的箭,接着被北辰擎一把推了身后去。北辰擎低声呼喝几句,后面的兵士冲上来,张弓搭箭,反击回去。
两边箭矢如急雨般来去,北辰擎一边抵挡一边指挥兵士后退,抽空对杨晔道:“这里离他们大营近,离咱们大营远,便是调集过来羊皮筏,定是他们先到,我们撤!”
杨晔道:“撤就撤!”跟着北辰擎翻身上马撤走,临走前抽空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凌疏隐没的方向,暗道:“今天先不搭理你,等我逮住机会,可不能轻饶你,你就等着吧。”
众人一路撤走,罗瀛轻易见不到北辰擎,见机会难得,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一边让人去调集羊皮筏,一边打马在河对岸跟着,一路走一路高喝道:“北辰擎,你这狼子野心的反贼!我跟你对峙这么多天,你躲躲闪闪地总是缩在你的乌龟壳里,算什么男人?你敢不敢出来和我一较高下?”
北辰擎回头笑道:“有什么不敢的?罗将军若有兴致,回头咱们窟野河上见!”
罗瀛道:“回头是那一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为何不可?”
杨晔听得呵呵呵呵地轻笑起来:“罗将军,你又不是急着嫁妹子给我二人,还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便宜大舅子上赶着过来,不觉得有**份?”
罗瀛倒是的确有几个妹妹未曾嫁人,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沉着脸不再答话,却紧追不舍,一边令兵士接着往这边放箭。但毕竟隔了一条河,因河岸近来经常忽然塌陷,众人谁也不敢离河岸太近。北辰擎便带着杨晔等人打马一溜烟地回营去了。罗瀛无奈之下,也只得带着人马怏怏回转。
待进得军营中北辰擎的中军帐,白庭璧将自己代笔赵王签署的信件交付北辰擎,北辰擎仔细看完,拧眉道:“小狼,你刚才看见除了罗瀛,还有别人是吧?”
杨晔闻言展现了一个颇为无赖的笑容:“当然……难道你没有看见?”
北辰擎道:“我看见了。”他清澈温柔的眼光在杨晔脸上梭巡不去:“凌大人和荆怀玉是跟着罗瀛一起过来的,我早就发现了他二人。给殿下的邸报中也言明了此事,想问赵王殿下,若真两军阵前紧急时刻,这二人究竟是杀是留,还得殿下定夺。但殿下的回信中却不知为何未曾提及此事,我等却该当如何是好?”
杨晔沉吟,片刻后道:“也许哥哥认为事小,不值得一提。你…自己看着办吧。该杀就杀,不要客气。”
北辰擎抬头看着他,眼神炯亮:“凌大人似乎比较恨你。”
他如此直白,杨晔却听出了别的意思,道:“那是,爱之深,恨之切。你有话就说,想让我干什么?”
北辰擎道:“我得用用你。”
杨晔赶紧笑吟吟地凑过去:“好的好的,你用我哪里,你说。我随便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