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方向,追查起来自然也顺利得多。
半个月后,确切的证据就都摆在了胤禛面前。
这事儿跟索额图没关系,毕竟四阿哥是明明白白的保皇党,众所皆知,而现在康熙全力支持太子,四阿哥也就随着康熙站在了太子这一边,虽然他并不是名符其实的太子党,可也绝对不会成为太子党的绊脚石,尤其是现在,一切矛盾都还没有激化,索额图完全没理由好好地斩断太子的一条有力臂膀!
而明珠下手的原因,恰恰就是索额图不动的原因——四阿哥即使不是真正的太子党,那也绝对是唯太子马首是瞻,他又是才能卓绝的实干派,有多少次协助太子把差事办得极其漂亮,让康熙龙颜大悦,怎不令大阿哥党恨得牙痒痒?
说起来,也是四阿哥在弘昐去世时伤心的表现,勾动了他们作恶的心思——
一直以来,冷硬强势的四阿哥办差做事都是一副公是公私是私的架势,从来不给任何人情面,如此行事,固然博得了康熙的欢心,却也无形中损伤了很多人的利益,得罪了很多人,而他本人,却一意孤行,从不在乎。
被得罪的人,自然想报复回来,而四阿哥便如罩了金钟罩似的,浑身全无一丝破绽,更别提什么弱点小辫子了,令那些人完全找不到机会出手。
而弘昐骤然去世,四阿哥为此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让这些人自以为抓住了四阿哥的软肋——子嗣!
这些人总以为四阿哥在皇上那里不大受宠,因此虽然办事能力卓绝,却没有本钱建立自己的势力,就算他们伤害了龙子龙孙,也绝对有办法避开皇上和四阿哥的追查,让四阿哥找不到凶手,甚至,他们还可以嫁祸于人,让四阿哥和太子党彻底决裂!!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先不说风华及时赶回京城救下了弘晖,若没有风华带来的情报网,说不定四阿哥暂时还真没能力查出来,可风华不但带来了庞大的情报网,甚至她本人更是探密的一把好手!
明珠一伙原本还喜滋滋地等着太子和四阿哥翻脸,四阿哥唯一的嫡子去世,而早年伤了身子的嫡福晋再也生不出嫡子,在这个庶子不能继承爵位的年代,这几乎是要绝了四阿哥一脉啊!!
便是一直冷情的风华看到这些人的龌龊心思,也觉得太过了!
如此伤阴德的事情,这伙人做得全无半分顾忌,难怪最后下场那么惨!
邬思道是四阿哥的首席谋士,自然也参与到了小会议中,他得知这件事后,想法却和别人不同。
这些年来,他冷眼看着四阿哥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地办差,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康熙的赞赏,无半分争胜之心,只把自己定位在“贤王”上。
对于一个养母去世,亲娘不疼,亲爹不爱的皇子来说,四阿哥的定位其实是很准确也保命的,然而,四阿哥难道真的仅仅只能做个辅佐皇帝的贤王?
有一件事,邬思道连四阿哥都没有说过,他当初离开江南投奔四阿哥,一方面固然是报答四阿哥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看到了四阿哥身上成为明君的特质!
让一个明君胚子去做贤王,这是何等的浪费?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和胤禛交往时,总是若有似无地谈起一些为君之谋,帝王之术,边悄悄观察四阿哥,而四阿哥总是默默听着,不热络但也不拒绝,他也不好在皇上春秋鼎盛的时候,主动向四阿哥挑明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题,只能这般慢慢试探着。
而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很可能会打破四阿哥内心一直难以冲破的君臣枷锁,从而向那条路上大步迈进,他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么?
此时,见四阿哥一直沉默不语,邬思道先开口打破了气氛,他捋了捋三缕乌须,道,“四爷对此事有何打算?”
四阿哥淡淡地道,“爷手里这些虽是事实,却当不得证据,压根递不上去,况且……”
邬思道眸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轻笑着接口,“况且四爷也不能在此时递上去,如今太子和大阿哥正两虎相争,四爷贸然卷进去,误伤倒是小事,若引起皇上猜忌……”
他二人将眼下局势看得分明,知道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四阿哥对嫡子尤其看重,自然没可能放弃复仇的念头,只是他忍功了得,知道在这时候不宜动,便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这时候也能忍下去。
而邬思道也只是为了逼出四阿哥力争上风的雄心来,毕竟,只有站上了那无人可及的高度,掌握至高无上的权柄,令天下人俯首朝拜,才能肆意活下去,真正杜绝这些争权夺利带来的伤害。
风华却没有那些顾忌,傲然地挑眉,“这有什么为难的?谁说他们用阴谋诡计对付咱们,咱们就必须回以阴谋诡计?明珠以为四爷是太子的臂膀,可他自己难道不是大阿哥的依仗?倘若他倒了,大阿哥还有戏么?”
四阿哥和邬思道这段时间已经见识到她神不知鬼不觉挪动的本事,对她话里的狂妄意思完全没有异议,但是——
“大阿哥便是依仗明珠才有实力和太子索额图正面对上,若明珠倒了,大阿哥没了依仗,太子收拾他就容易了,只是那样一来,太子那里,岂不是再无对手?索额图一家独大,外戚权倾朝野,必然非我大清之福——况且,大阿哥一倒,只怕他们很快就会把视线转移到我们这些兄弟身上。”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四阿哥开口道出了顾虑之处,而他此言一出,邬思道居然大喜!
“主子!!”
邬思道激动地叫了一声,双目顿时放出精湛的光芒,神情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狂热,他旋即猛然站起来,朝四阿哥深深拜了下去,“主子能够想通,实在是大喜!”
四阿哥抿起薄唇,俊脸略有些苍白,他面无表情地微侧了侧头,仿佛是不愿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恭喜,邬思道也不以为意,他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谁都没有想到,原先是要给四阿哥一个下马威的阴谋,最终却是把四阿哥推向那至高无上尊位的导火索!
风华皱了皱眉,她毕竟不如邬思道精通权谋心术,这种暗藏玄机的话听得似懂非懂,便拿眼看着激动得手都在发抖的邬思道,轻唤一声,“邬先生——”
邬思道看向一脸迷惘的风华,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过了,有些尴尬地笑笑,重新坐了下来,整了整衣服,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朝风华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太子和大阿哥若两败俱伤,还有八阿哥顶上去,四爷只需静静地站在后方,努力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便是最中肯的选择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邬思道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风华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什么事儿需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她倒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毕竟老早就认定对方是下一代皇帝,心理准备早就做得足足的了,他要是一直不争才会让她觉得奇怪呢!
她只是狐疑地瞅胤禛一眼,这位爷原先清心寡欲的,也不像是热爱权柄的人,这回,果然是被刺激过头了吧?弘晖被人毫无顾忌地伤害,说白了,还是胤禛这个阿玛既狠狠地踩了别人的底线又没有厉害到让人忌惮不敢出手的地步啊!
“好吧,”她点了点头,反正都是栓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只要确保对方不会做啥昏了头的错事连累自己就好,至于这种给未来生活树立远大目标的小事,压根就不用在意嘛!
“这些我不是很懂,听四爷和邬先生安排吧,不过弘晖阿哥真是吃了大苦头了,四爷,我琢磨着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保护大阿哥的人总是不得力,倒不如让大阿哥自己学一点自保的本事。”
“求人不如求己?”四阿哥眯了眯凤眸,瞟了她一眼,很干脆地点了头,“行,以后晖儿上午和王露学习,下午你指点他吧,你也无须顾忌,该打则打该罚则罚,爷是个明白人,不吃一番苦头,哪能真正学到东西?”
风华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小弘晖是真的很讨人喜欢,调教调教也没什么。
三人讨论完,邬思道便起身先回了自己院子,风华本也要走,却被四阿哥叫住,说有事吩咐她去做。
待书房里只剩下两人,风华眼巴巴地等着胤禛布置下任务,胤禛手撑着书桌,盯着她那日渐狭长魅惑的瞳眸,黑幽幽的眼底闪烁着寒光,语气异常阴冷,“眼下,明珠虽然不能倒,可爷记得,明珠除了纳兰性德外,还有个嫡出的小儿子……他敢动爷的儿子,爷就让他尝尝个中滋味,连皇孙都敢动,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风华顿时心领神会,对胤禛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真是让她都有点发毛的个性啊!!
虽说杀人会伤功德,但若因此而被功德捆住手脚,那她也就不是风华了,况且她如今已经成神,功德给她带来的好处极大,而束缚却是越来越小了,再说,跟在胤禛身边,有龙气相助,她的收获可比付出大得多!
“行,三天内定然让四爷满意,”风华爽快地道。
四爷皱了皱眉,“不急,你虽然身手了得,但也不可大意,明珠那老贼,怎么可能不惜命?爷虽然想看他痛苦,但——不能把你折进去。”
风华朗声一笑,“有四爷这句话就够啦!放心吧,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敢指点四贝勒府的大阿哥?”
胤禛微微颔首,他自是相信风华的本事,连芥子这种宝物都是随手送人,对付区区凡人,应该不在话下,只是,他忽然想起一个差点被他忽略的问题,神情顿时严肃起来,“爷信你能自由来去,只是爷刚才忘了,你乃修道之人,杀人是否会毁你修行?”
风华挑了挑眉,想不到四阿哥居然能为她一个门人想到这层,可见也是真把自己当心腹了,能站在她的角度想事情,这倒是不错的变化,当下狡黠一笑,“谁说我要杀人来着?杀人的法子我还没学过呢,不过,让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法子,我这倒是多得是。”
胤禛对她这想法很是满意,完全没觉得太残酷啥的,薄薄的唇翘了个微小的弧度,原先阴冷寒锐的眸光也柔和了一点,这已经是他表达满意的极致表现了,“那爷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