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阳拿着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刚洗过澡,全身的水汽蒸腾着。倚在床头上,开始翻看手机短信。刚刚和柳絮打完电话之后,他就去洗澡了,也没有管手机上的短信,现在开始一条一条的翻着看。
翻到发件人为温暖的那条短信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不同于其他扫一眼的短信,他的嘴角浮现出不经意的笑容。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刚好跳到00:21,应该还没有睡觉吧!
手指按下通话键,彩铃循环一遍又一遍,直至机械女声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播……”
而此时,温暖的电话在沙发坐垫缝隙里放着,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空灵,随着音乐声的消失,黑暗里的一抹亮光也就此黯淡了下来。
温暖被周仕齐带到临江的一块空地上,背后的闹市区,礼花不断升空,黑黑的夜空被照得白白的。
江上一阵风吹过,温暖把外衣裹了裹紧,没有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凌乱了。大坝上的路灯不知道被哪个淘气的孩子用石子砸坏,被那些还亮着的路灯孤立,孤独的站在大坝上,面对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亮光,它真的完全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周仕齐从黑色的塑料袋里把烟花拿了出来,向温暖招了招手,双手抱臂的站在那里。
温暖把注意力从坏掉的路灯上移开,一路小跑,跑到周仕齐跟前。
“旺财!你可真听话。”周仕齐还不忘拍了拍温暖毛茸茸的头,像在给小宠物顺毛一样。
温暖瞪了他一眼,拍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佯怒。“你才旺财呢!再不放我走了。”
见她作势要走,周仕齐举起双手,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就此收了起来。“别介!我错了!我错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好歹放完再走嘛!”
“好吧!勉为其难的再等会儿吧!”温暖把下巴翘得老高,努力的绷住脸上装出的极不情愿的表情,眼睛偷偷的瞥了他一眼,里面满含笑意。
周仕齐迅速的从黑色的袋子里拿出一小盒仙女棒,细心的抽出一根递给温暖,然后又从衣服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虽说已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看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的仙女棒,她还是有点小激动的。看到温暖脸上欣喜的表情,周仕齐也就放下心了。
温暖专心的看着自己手上发出金黄色光芒的仙女棒,带着微微的笑意。突然,“嘭——”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手一抖,还没燃尽的仙女棒掉到了地上。
周仕齐看到她受惊吓的表情,不禁大笑,那眼睛瞪得圆圆的,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微张,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温暖看着一道道火光冲上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嘭——”的一声是礼花的声音。
周仕齐捂着肚子笑的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温暖见自己又出糗被取笑了,偏开头看着江面,不再去理他。
周仕齐擦掉眼角笑出来的几滴泪,走上前去拽了拽温暖的胳膊。温暖没有理他,反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温暖躲开,周仕齐就凑上去,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的拉了拉温暖的的衣袖,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
“冰凉!你生气了?”
温暖凝视着水面上,嘟着嘴,“没有!”
“你看,你明明就是生气了!”
“……”
最后一道火光升天,周仕齐抿着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们来这里是来看烟花的啊!“哎哟!这烟花就放完了?我还真不该吓你,你都没看到……”
温暖侧头看到他一脸自责的表情,有点想要偷笑,可还是忍住了。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再去买一个过来。”
温暖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可是笑容才刚刚爬上脸庞,周仕齐突然转过身往回走。幸亏反应比较快,温暖再次板起脸来,冷冷的看着他,“你干嘛又回来了?”
“还是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我不去!”
周仕齐愣愣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啊?”
温暖翻了个白眼,“都看过了,还去啊?”
“啊?”周仕齐还是不知所以,他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地球人了。为什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就像是遇到了一道超级难解的数学题一样,非常的具有戏剧效果。温暖终于绷不住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周仕齐还是没有搞懂,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忍住了,温暖指了指身后的江,语气中还带有着笑意。“我刚刚……刚刚在水里看见的……”
温暖觉得非常的神奇,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好像有魔力一般,和他在一起,总能很轻松的笑出来,就连这个自己一想到都万分头疼的大年三十夜也变得不一般。
温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竟然亮着灯,她有点诧异。玄关处多了一双女式高跟鞋,妈妈回来了。
侯玉英听到关门的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么晚了,去哪儿了?”
温暖低着头换拖鞋,没有看她。“和同学出去放烟花了。”
两人都缄默了,过了好半响,侯玉英才开口:“吃饭了吗?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一碗?”
温暖摇了摇头,踢踏着拖鞋回自己的房间了。
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窗外礼花鞭炮的声音也慢慢的小了,黑夜又重新回到平静的状态。温暖抱着膝侧躺着,这是婴儿的原始状态,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闭上眼睛,总是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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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温暖刚上高中,Z市最好的一所高中。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有着可观的工作,就在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时,被狠狠的从天上拉了下来。
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莫过于春节,而一个家庭的战争就是在这个众人欢聚的背景下拉开了序幕。
温暖在家里看电视等着去超市采购年货的父母回来。电视剧一集一集又一集,太阳公公也从半山腰越过山顶爬到正空中。就在她准备自己先弄点东西吃的时候,门被打开了。但是,她并没有看到满载而归的喜悦,而是彼此冷着脸的父母,就连空气中也暗含着让人压抑的分子。
就在侯玉英把手里的钥匙扔向鞋柜上的置物盒,“咣——”的一声,钥匙没有沿着它本身的弧线落进盒子里,反而砸向一边的玻璃隔断。这就好像前奏一般,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充满着火药味儿的吵架声一波接着一波迎面袭来。
侯玉英和温海石好像忘记了温暖的存在一般,说着最伤人心的话,似乎是要把放在彼此心里的那一份情透析出来,然后就像扔废纸一样,揉成一团,丢掉。
吵架声中,温暖大致的了解了事情的脉络,而随着真相的慢慢揭开,她的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凉。她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用一双微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母,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平时温文尔雅,爱和自己开玩笑的父亲,此时就像一只战败的公鸡,耷拉的头,神采俱失。
她不愿意去相信侯玉英说的那些咄咄逼人的话语是真实的,可是看到自己父亲紧抿着双唇,眼神黯淡的点头时,她快要疯了,有一种感情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她当时的感觉了。
这让人难以启齿。自己的父亲背叛里整个家,是那种不顾夫妻情、不顾父女情的背叛,不由让人心伤。
眼睛哭得像核桃的侯玉英,声泪俱下的谴责他,所有伤人的话一一摆出。到最后的由爱生恨,其实恨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离婚协议书的条款一条一条的罗列在白纸上的时候,温暖终于受不了了,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她要逃,要逃出这不真实的地方。
冷清的街道,偶尔有欢笑声从居民区传出,彻底的映衬了她此刻的忧伤。她像是昔日的公主,今日的灰姑娘,就连那无影无形的风也要欺负她,刺骨的寒风包围着她,久久不散去。没有穿外衣的温暖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希望可以获得一丝暖意。生理上的冷让她暂时忘记了心中那一道深壑的伤口。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蹲下,就在她靠着墙壁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爆发出的鞭炮声着实吓了她一跳。
世界就是奇怪,生活就是残忍。当你暗自神伤的时候,周遭的人却异常的快乐。你会不禁觉得,他们的欢乐是不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的?你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他们看出你就是他们快乐的因,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快乐的果。
就在这个温暖以为会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然后拉着爸爸陪她去放烟火的晚上,她开始学会拒绝,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温暖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握着钥匙抖抖索索的对了好几次,才对上的锁眼。那个被称做是“家”的地方,如今已面目全非。眼前,满地的玻璃,其中还参杂着前不久一家人去照的全家福碎片。眼底不禁发热,接着有一汪比她体温还要高的液体流出,模糊了视线。
温海石已经走了,只剩下侯玉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放在茶几上的那张纸,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就像一个被人抽掉了气的娃娃,嘴角艰难的咧出难看的笑容。努力的张嘴,试着发声,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小暖,我们……我和你爸……离婚了……”
温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声音在那一刻都听不到了。
后来,就在侯玉英乱把那个绿色小本本放在沙发上的下午,温暖在街上看到了温海石,自己的父亲此时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新生儿。温海石时不时的弯着腰逗那女人怀里的孩子,满脸的笑意,却让人看着心寒。
侯玉英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自己开厂当老板,时刻想着努力赚钱,让温暖有个好的生活条件,却失去了对女儿精神关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