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宗主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带,牵引着她走向了人群:“云溪,是我们云族外宗推选出来的新一代圣女,她的天赋、她的才华,相信无人质疑。本座今日亲眼见到了她,对她很是喜爱,本座打算将她视作本座的继承人来培养。希望从今日开始,云族的所有人都要尊敬她、认可她,见她如见本座!”
温和平静的声音,掩不住的威严,没有人敢质疑。
宫主恨恨地低下头去,跟着其余众人高呼:“宗主英明!”
现场唯一发懵的,恐怕只有云溪了。
一路走来,她所面对的是一道道的沟沟坎坎,无论是哪个关卡,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大大小小的关隘来阻挠她,她已经习惯了。现在路途突然变得这么顺畅,她反而有些不习惯,无所适从。
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是不是不怀好意?
云溪的脑海中,无数的问号打转。
“溪儿,还不快谢谢宗主?”云暮凡看到女儿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宗主的决定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更加让他坚信宗主的宽容和仁爱。
云溪迟疑地咬了咬唇,终于开始:“多谢宗主厚爱,云溪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溪儿,恭喜你了。”龙千绝凝视着爱妻的侧脸,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她该有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轻握了下她轻软的小手,想要给她更多的信心和力量。不管前路究竟是平坦的还是坎坷的,他都会陪着她一起走过,所以,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云溪弯唇,回握他的手,心有灵犀。
是的,没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一样闯过去!
不多时,左护座领着部分的高手打探归来。
“宗主,你可算来了,没有你主持大局,我这心里总觉着缺了点什么。”左护座快步走到宗主身侧,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哪里还有之前的骄纵和目中无人?宛然就是个小鸟依人的“恋人”。
宗主淡淡而笑,拂了拂他肩头的垂发,温声问道:“你们方才做什么去了?”
温柔的声音,温柔的眼神,却看不见属于恋人之间的爱意。
龙千绝观察细微,在他看来,宗主看待左护座的眼神,更多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而真正沉醉其中的只有左护座自己而已。先前还厌恶左护座的情绪,现在变成了同情,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而已!
“刚才从林子里传来奇怪的咆哮声,我便带着几人前去查探,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留下地上打斗过的痕迹和一滩血迹,还有,一个用鲜血写下的字……”左护座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朝云溪方向瞄来一眼,龙千绝狭长的凤眸眯起,精光烁烁。
“哦?是什么字?”宗主问道。
左护座诡异地笑了笑,回道:“据我观察,那字体虚虚实实、歪歪扭扭,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写,倒像是有人临死之前写下了那个字,而那个字恰好就是我们在场所有人当中其中一个人名字!”
伴随着他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云溪的身上。
云溪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注视的灼热度。是她?为什么?她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扯上她了呢?
“没错,就是‘云溪’的‘溪’字!呵呵,看来云溪姑娘的名声不太好,无端端就惹来了麻烦,只希望你不要把麻烦带给我们云族才好。”左护座话里藏针,摆明就是不喜欢云溪。
宫主是见缝插针,刻薄地添了句:“她带来的麻烦,何止这些?之前跟她一道来到黑蟒山的,还有两名来自盛宝斋的高手,这两人实力深不可测,对云族怀有敌意,早晚成为云族的祸害。”
“没人请你出来放屁!当着宗主的面,我劝你还是文雅一点比较好。”云暮凡算是盯准了宫主,她一开口,他就打压反击,心底的那股仇视,积蓄已久。
“你说谁放屁?”宫主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喘息,气得头顶生烟。
“谁应就是谁!”云暮凡漠然哼笑。
宫主狠抽了一口冷气,怒不可遏,指着云暮凡骂道:“竹长老,我敬你是位列内宗的高手才称呼你一声竹长老!不客气地说,你不过就是个禁忌一族的余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座当初灭了你们禁忌一族,乃是得到了宗主的认可,若没有宗主的认可和她老人家请调的几位高手,再加上有人向本座通风报信,本座如何能轻易灭了你们禁忌一族?你痛恨本座,不就是因为灭族之恨吗?你恨本座,那你是不是也恨宗主?”
宫主这一番话蹦出口之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尴尬氛围。
方才,宗主还在拉着云溪的手,跟她诉说当年她与禁忌一族的先祖云萱之间的恰如母女间的情谊,现在从宫主嘴里却蹦出来另一个事实,毁灭禁忌一族的事件中,宗主也参与了。这说明什么?
是宗主言语前后矛盾,还是宗主言表不一,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做另一套?
宗主温和的面孔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是熟知她的人,都能猜测出宗主此刻的心情是不悦的。
云暮凡震惊地看向宗主,心底曾有过的怀疑,现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是啊,没有内宗的支持,宫主以及云幻殿的高手何以有如此强大的势力一日之间就灭了禁忌一族?
禁忌一族在经历了云族几次三番的围剿之后,势力大大削减,高手一个接着一个殒落,然而元老会中还是不乏有绝顶高手存在的。他记得灭族当日,很多元老会的高手都不见了,他以为是他们抛弃了族人,现在想来或许并非如此,他们是被内宗的高手调离了村子,之后多半是被内宗高手杀了。
真的是宗主吗?
一直都信任并尊敬有加的宗主形象,开始在他心底动摇。
左护座脸色下沉,冲宫主瞪视一眼,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宗主一直都在闭关修行,清心寡欲,不问世事,怎么会支使你去杀人?更何况,宗主从来都是反对对付禁忌一族的,只有云族内宗元老会的元老们才坚持对付禁忌一族。你休要为了私人仇恨,就将宗主拖下水!再敢胡言,我先撕烂了你的嘴!”
宫主感受到了强烈的气势压迫,心底一惊,再观宗主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犯错了,慌忙俯首道:“宗主,是属下胡言乱语了。”
宗主低低叹息,挥挥手,屏退了宫主:“竹长老、云溪、云中天,我知你们心中定然对本座充满了疑问,你们随我来,本座有话同你们说。”
云暮凡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宗主。
龙千绝捉紧了云溪的手,露出担忧。
“龙公子,你也一起来吧。”
龙千绝抬首,对上了宗主投递过来的善意眼神,他微微一愣,心道这位宗主果然不简单,观察入微不说,将他们所有人的底细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远离了人群,宗主站定,对跟随而来的云溪四人说道:“她说的不错,剿灭禁忌一族,的确是本座下的命令。”
“宗主,您……”云暮凡动容。
“竹长老,你听我说完。”宗主似是无奈的一叹,“本座虽是宗主,可是很多事还是身不由己。元老会的那些家伙,从来都将禁忌一族视作眼中钉,当初将我小姑姑驱赶出云族,便是她们当中的多数人所促成。经历了这么多年,她们心中依旧存在着那根刺,不将禁忌一族的根彻底拔除,她们就无法安心。”
“本座承认,是因为我的无能,才没有阻止她们剿灭禁忌一族,让禁忌一族蒙受了噩运。事已至此,本座无力挽回什么,唯有想办法弥补你们,让本座能够心安。”宗主说得情真意切。
云暮凡眉宇纠结,难以抹去心中的痛:“宗主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能够理解。”
云中天默不作声,俊逸的脸庞上凝着一份冷漠。
云溪在心底冷笑,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现在再来弥补,有什么用?身为一族之宗主,却要受到元老会的摆布,无法**下判决,这样的人的确比不上云萱!永远都比不上!
龙千绝不关心这些,他所有的关注全部放在了云溪一人身上,眼底满满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宗主无声地扫过每个人的表情,继续说道:“本座知道,有些事现在来说,说什么都晚了。不过,此次本座亲自前来黑蟒山,却是真的想要作些弥补。”
“前不久,有元老会的元老推算出我云族即将面临一场大劫,有人预测可能是云萱的魂魄即将转世,她为了禁忌一族,很可能向云族复仇。所以,元老会的元老们纷纷商议,要阻止云萱的魂魄转世。她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费尽心思,从西域请来了梵音寺的活佛,推算日子,欲将云萱的魂魄彻底收服,让它万劫不复!”
“什么?她们太狠毒了!”云暮凡未曾听闻过此事,现在听说,很是愤怒。
“本座得知了此事,势必要阻止她们。我已经失去了小姑姑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保她周全!为了麻痹元老们,我假意吩咐云幻殿的人以收服叛徒魂魄为由,命她们请来了梵音寺的高僧。因为只有借助梵音寺的高僧的法力,才能冲破这黑蟒山中所盘踞的天魔祭坛里的天魔的魔气笼罩。月圆之日很快就要来临,到时候本座会同你们一道进入祭坛深处,救出小姑姑的魂魄。”宗主娓娓道。
“天魔祭坛?”云溪听到这四个字,浑身上下的寒毛倒竖而起,莫非那个可怕的神秘力量就是所谓的天魔,而它所处的地域范围就是祭坛?
“不错,正是天魔祭坛!”宗主肯定道,“你们年轻一辈的人或许都不知天魔祭坛的存在,本座却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更加知道天魔祭坛的危险。基本上只要进入了天魔祭坛,就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要说有的话,本座或许能算是其中极少数的一个。”
“天魔祭坛,真有这么恐怖?”云溪心中的迷惑越来越多,她总觉得宗主的话里藏着很多的漏洞,究竟是什么漏洞,她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天魔祭坛一共有十座祭坛组成,每一座祭坛就等于是一座坟墓,不见血就无法顺利通过祭坛。每一座祭坛都会有天魔守护,这些天魔的实力有强有弱,实力最不济的天魔,堪比我们人类当中的玄皇高手,实力较高的天魔,甚至能与本座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本座当年,才不过闯了五座祭坛,就差点丢了小命,还是小姑姑冒着危险,将我送出了天魔祭坛,我才有幸活了下来,而小姑姑她却……”宗主叹息,露出了忧伤和哀思。
“如此说来,云萱当年命丧于此,宗主也在此地?”云溪问。
宗主悲痛点头。
“难道宗主就未曾想过要想办法营救她?”云溪又问。
“谈何容易?想要顺利闯过十座天魔祭坛,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而且听闻天魔会摄取人的魂魄,将它们禁锢在祭坛,使得天魔祭坛的威力更加强大。我猜测小姑姑多半已经被天魔摄取了魂魄,禁锢于祭坛之中,我就算救了她,也于事无补。”
云溪心底忽觉一阵凉意,说来说去,她就是在不断地推卸责任。她的小姑姑为了她,付出了这么多,而她却总是瞻前顾后,妥协在困难面前,如此自私、如此怯懦,她真的很替云萱不值。
“宗主说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打算?”
“本座听说你收服了九尾狐,九尾狐乃是我小姑姑从前的兽宠,或许通过它能够与我小姑姑的魂魄沟通。本座此次便是为了救小姑姑的魂魄前来,我已经错过了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宗主的话交代完,便独自回到了云族高手当中,留下云溪一家人留在原地,思索宗主的话。
“爹,宗主的话,您相信几分?”云中天率先道,凭借他的睿智和洞察力,他无法全然相信宗主的话。
云暮凡微微叹息:“我越来越看不透宗主了……”一刹那,他好似老了几岁。
“爹……”
“岳父大人……”
云中天和龙千绝二人担忧地看着他,看着他微躬着背脊,无言转身而去。
“爹他怎么了?”云溪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和离去的脚步,总觉得父亲心里装了事。
“溪儿,没事的。爹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云中天安慰妹妹道。
“哥,我看没那么简单,爹对宗主一直心怀感激,现在发现宗主其实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么高尚,我怕爹会想不开。哥,你还是跟着他,多多照看着他才是。”
“好的,我会的。”云中天与龙千绝对视一眼,紧随着父亲离去的方向而去。
龙千绝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出神中的云溪,她定定地面朝某个方向,面容沉静,眉宇间天然的一抹愁思,美得令人恍惚入梦。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他轻声问道,不忍惊扰到了她,却又忍不住想要踏足她的世界。
云溪微转足步,以正面对向他,对着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靥:“我在想,伤我眼睛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宗主?因为她身上的气息,好熟悉。”
“你确定?”龙千绝紧张地握住她的双肩,刀削的面颊诠释着冷冽和刚硬,“倘若真是她的话,那么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了。不止我们,还有你哥哥和岳父大人,我们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云溪不确定地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因为当时雾色太浓,事情又发生得太突然,我只大概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从对方的轮廓来看,倒是更多像个男人……”
云溪频繁地摇头,越是回忆,越是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个宗主没安好心。她的确是很慷慨,将你推到了她的继承人的位置上,可是同时,她也想借助你的力量闯入天魔祭坛。连她都畏惧的天魔祭坛,如何能保证你就可以安然脱身?一旦你死在了天魔祭坛,就算立即封你做云族宗主,有个屁用?”龙千绝义愤填膺地脱口而出,忽然想到什么,他呸呸呸,连吐几口口水,“什么死不死的,瞧我这张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老天爷,你当什么也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也是你的幻听,要死也是我死,我怎么能让溪儿死在我的前面?”
“呸呸呸!你这张臭嘴!尽说胡话!”云溪抬手,胡乱捂住了他的嘴,不允他再继续说话,“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说一句话!”
“唔唔唔唔!”龙千绝很配合地闭嘴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捉住她捂着他的嘴的小手,毫不客气地借机偷香。
手心传来瘙痒,云溪甜蜜地红了脸,轻啐他一句:“没正经!”
“唔唔唔唔!”龙千绝很爽快地应下了这句话,该干啥还干啥。没正经就没正经,反正身上也不会缺斤少两,反而还能赚便宜,何乐而不为?
对于某人越来越雷池的行为,云溪一边躲闪,一边无奈叹息:“欺负盲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