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施秋转头去望的时候,渔船已经飘远,现在光线也不好,施秋再也看不到船上的人影。
“没啥,只是觉得,那渔船很好看!”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上官世婷,施秋就转身,陪着上官世婷慢慢的走回去。相比起两人还有晚饭后散步的闲暇,现在的上海,各方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首先是在政府方面。
刘书记对于市公安局的办案能力表示大大的怀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半公开场合大发宁阳雁的脾气,说他“渎职”,“浪费纳税人的钱!”、“给政府摸黑!”。
他的这些批评,大家一致理解成为,上官家和秦家,联合在给刘书记压力!毕竟死的人是上官夫人,同时也是秦老爷子的女儿。可事实上,这两大家族,无论是上官家还是秦家,除了公事化的跟老刘书记通过一次电话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一点,让老刘书记心中犯腻味儿:莫非这其中还有啥隐情不成?
倒是老刘书记的宝贝孙子不止一次的缠着爷爷,要让他催促公安办案,说是北边的那些人都急了,要是万一施秋永远不露面,岂不是那宝刀就永远流失在中国大陆?对于那些矬子来说,这可算的上一件是见奇耻大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老刘书记大发脾气,其中也包含了对上官家和秦家的不满——‘你们玩啥游戏,也不知会一声,合着打算把我老头子也绕进去!’这是老刘书记最生气的地方,而宁阳雁很不幸的就成为了老爷子出气的沙包——谁让你是公安局局长呢,不骂你,难道骂市委大门的门卫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对施秋的追捕,无论是宁阳雁还是明中全,都很泄气!
可是说整个上海都被军警的联合搜查和设卡检查翻了个底朝天,顺带也抓了不少经年未破的大案要案,但偏偏就连施秋的一根毛都没有捞着,不能不让人泄气!经过多方会谈之后,大家现在已经确定,施秋绝对是外逃了!可外逃去了哪里?就在一个半小时之前,施秋在十七号码头开走的那辆帕萨特被找到了,是在杭州的一条街道上找到的。那车所有资料都是假的,甚至连发动机号都被人磨了之后重新打上去的,要想查到来源,说不得还要发回汽车厂去一一核对零件编号,才有可能弄清楚,难,太难了!
更然宁阳雁和明中全感到泄气的是,人既然已经跑到杭州,那就彻底超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自己派人过去,还得看人家的脸色办事,效率低的可怜。为了这事儿,宁阳雁也在办公室拍过桌子,倒不是拍给明中全看,而是因为政府办事效率的低下——没有浙江省省政府的批文,杭州市公安局根本不买账,这案子,怎么办?上海跟浙江是平级的行政机构,就算是老刘书记发了话,也不顶用,还得往上报!武警那边就更不消说了,上海市的武警,根本不能离开辖区行动,那需要更加严格的批文!
现在宁阳雁能够指望的,也就是军区给的那批特战队了,听说他们已经赶到杭州,毕竟是另外一条线上,只要不离开南京军区的管辖,他们可以随意行动。
“宁局,这批文不下来,我们刑侦支队很难办啊!过去的人都说杭州那边是一点面子不给,要啥没啥!”明中全狠狠的抽着烟,心中早把施秋的祖宗八代都恨上了!连着五天没合眼,是人都生气!
宁阳雁指间夹着香烟,指头不停的在太阳穴上揉着,他也犯愁,老刘书记那里催命似的,偏偏下面一定动静都没有,除了知道施秋曾经带着上官世婷到了杭州,后面就再也没有下文,是留在杭州,还是去了哪里,完全是睁眼一抹黑!“等!”最后宁阳雁对明中全下了这个命令,“上头的都是神仙,咱们凡人没必要为了神仙打架去遭殃,一切行动,咱们都照规矩来,实在不行,我就让刘书记给撤了,也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给别人抓住把柄!”
宁阳雁的这个处理方式可谓是中规中矩,政府里大部分官员都是他这样的心态——照规矩办,出了问题也好解释!不照规矩办,即使做对了最后也是污点!
明中全长长的叹息一声,摇头,他也是制度之下的人,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宁局,这事儿,我看有猫腻啊!”
宁阳雁狠狠地瞪了明中全一眼,突然又有些泄气似的坐下来,“这话,也就是在我办公室里可以说说,出了这道门,你要是敢说,我直接撸了你!”
“我知道,宁局,只是我在想,咱们是不是也松松劲,那个施秋的背景,怕是不比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个家伙薄,这”
“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总之一句话:一切行动听指挥!”宁阳雁摆摆手,示意明中全可以出去了。
等明中全离开办公室之后,宁阳雁才想起自己女儿昨天最后一次跟自己摊牌时说的话来。宁婉静一直认为,既然现在施秋跟上官家其实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宁阳雁就应该在暗中帮助施秋,理清楚其中的关键,而不是步步紧逼施秋。一直以来,宁阳雁对于自己老婆跳楼的事情,就耿耿于怀,可惜找不到点线索。当然,他也不相信一个保姆就能把这陈年往事的水给搅浑了,可现在施秋迟迟没有半点线索,宁阳雁的心也活络起来,尤其是上官博熙,花样年华的女儿被一个保姆挟持,居然没有弄出动静来,这一点不能不让宁阳雁起疑,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上官博熙支持施秋这么干!
除开这一种可能,宁阳雁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原因!所以他现在不得不开始考虑女儿的话,若是上官家出现什么风吹草动,那些暗中窥视上官家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打落水狗的机会,只要他们一动手,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暴露出来,说不定,老婆的案子,还真有希望给破了!所以现在宁阳雁的心中,倒不是那么迫切的想把施秋抓回来了,他也才会在明中全面前说‘一切按规矩办’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只要能够弄清楚老婆的死是谁在其中动手脚,就算不当这个公安局局长又怎样?宁阳雁算是已经想明白了!
对于上官家的反应,起疑心的不仅仅是老刘书记和宁阳雁,秦家,自秦峰伟以下,无一不是在猜测。
八十高龄的秦峰伟也没有过多的爱好,习惯早睡早起,起床之后在自己的花园里,打上一小时的太极拳,锻炼身体,延年益寿!至于晚饭之后,老爷子最大的乐趣就是散步,随手还会带上个花锄,绕着别墅花园散步,看到哪里不顺眼的,老爷子就会亲自蹲下去弄弄,本来就是农民出声的老爷子,干起这些活儿来,不比园丁差。
这个时候,秦家现在管事人——秦宜海只要在家,都会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爷子后面,一边闲聊,一边说说集团的发展情况,很多秦氏集团的重要决议,往往不是在办公室里拍得板,而是在这条小路上定下调子。
今天,秦宜海一如既往的跟在老爷子后面,去散步。
“爷爷,施秋那小子的下落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似地,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秦老爷子手中捏着小巧精致的花锄,老辣的眼神在小路两旁的植物从中扫视,一点点不顺眼的地方,都逃不过去,“哟,生虫子了,宜海,你瞧那株冬青,叶子都卷了,赶快,捉虫子去!”
家里的花花草草,老爷子是从来不同意使用化肥农药的,缺肥了就施生物肥料,生虫了就手工捉,秦宜海从小到大,没少捉虫子,熟练的紧。听到老爷子吩咐,他也不顾自己穿的十几万一套的阿玛尼,撸起袖子就开工,一会儿工夫下来,冬青上的虫子没了,阿玛尼也该送去干洗店了。可偏偏就是秦宜海的这种劲头,最受老爷子喜欢,“别管自己是啥身份,该干啥就干啥!”这是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秦家和上官家的交情,是从老爷子这辈开始的。当初两家人都在上海捞世界,互相帮衬过不少,秦家救过上官家一次,上官家也救过秦家一次,正因为两家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关键时刻总能得到对方的倾力支持,最终才能让两家分别在不同领域站稳脚跟,成为行业里的领头羊。
可最近几年,两个庞然大物有交集的行业已经越来越多,尤其是现在最赚钱的房地产这一块,可以说经常都会有相互竞争的矛盾凸显,只是两家都是在克制之中。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尤其是上官家的老家伙过世之后,第二代第三代的交往明显变少,生疏起来,对于商场上的事情,即使是各有退让,也显得有些勉强。
当然,这其中还是涉及到男女感情的问题。上官世婷的亲生母亲到底的死因如何,一直是秦家人的心病,后来秦然瑜顶风嫁给上官博熙,又在两家的关系裂痕上,重重的砍上一刀!几年了,两家人甚至团团圆圆的坐下来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上官博熙也仅仅在秦峰伟老爷子祝寿的时候,才会登门一拜,算是对老爷子的尊敬。
“爷爷,虫子都没有了?”
秦峰伟迷瞪着双眼,望着冬青树,“是啊,虫子是捉完了,哎,但说不定过几天,那些隐藏起来的虫卵还会孵出小虫子来,倒是又捉,真是麻烦啊,看着挺好的一颗冬青,被虫子蛀了,可惜了。”
“爷爷,要不咱们上农药吧?”秦宜海双眼中闪着光芒,望着老人家。
秦峰伟对着秦宜海一瞪眼:“小子!你是不是太久没有挨板子,连规矩都忘了?人啊,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忘了规矩!”
秦宜海面上没啥表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那爷爷,该怎么办呢?”
“多找些人,找,一定要把那些隐藏的很深的虫卵都给我找出来,烧掉,就好了!”秦峰伟转身,不去看冬青,也不再去看自己的孙子,“人老了,这些事情,只能让你们年轻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