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马车上各人一一下了来,徐之西和徐之北被嬷嬷们带下去休息,刘荣睥了徐之南一眼,也带人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徐之南待人走的差不多,才晃悠悠地带了自己院儿里的人往回走。
流芳斋里留守的下人很尽责,这么一大会儿不在,也未见怎么忙乱,可见南嬷嬷管理有方,短短时间内就能让流芳斋里的氛围为之一振,不可谓不高明。
徐之南一落椅,就招来红莺为自己梳洗,也不特别打扮,只是洗去一路的疲惫,换了件简单的连襟长衫,重梳了个轻省的发式,就又招了红莺一起去了长天斋。
到了长天斋,徐之南也不直接进去,唤了门外的小厮去通报,待人出来说老爷夫人让大小姐进去,才拎着衣角往里踱步。
刘荣正跟贴身老嬷嬷吩咐午膳的菜样儿,似没看到徐之南对着嬷嬷问东问西,就是不做决定。老嬷嬷跟着赔笑了一阵,偷着瞅了瞅一旁立着的徐之南,没敢开口求情。
一阵脚步声传来,徐之南看向来人,却是徐毅回来了。老嬷嬷与徐之南向他问了安,待徐毅摆手坐到一旁的主椅上,又都该商讨菜样儿的商讨菜样儿,该罚站的罚站。
徐毅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出声吩咐老嬷嬷随便挑几个菜样做了送上来就行,待老嬷嬷领命下了去,才看看刘荣又看看徐之南,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荣声音带着气儿的扭头说道:“问你家大小姐去!”徐之南想想自己母亲在去外祖家的路上并不如何生气,只是在外祖家和外祖对上败下阵来,自己这才受了池鱼之殃,做了出气筒。
徐之南对此颇为无奈,母亲在父亲这儿过惯了消停日子,自然是受不得委屈的,既做了她的女儿,就生生受着吧。
“爹爹,女儿自醒来后,受到爹爹娘亲的疼爱,虽往事全忘,却仍对爹娘的疼惜万分感念。”说着说着,徐之南的眼中泪光闪动,“女儿如今已然十岁,不久后就要定亲,女儿刚认得亲生爹娘,却又要生生分离,女儿每念及此,就心痛欲裂。”说道这里,徐之南已是眼中通红,泪流满面。
刘荣再也忍受不住,扑到徐之南身上,抱住她痛苦起来:“亲亲我儿啊,你是我儿啊,母亲不好,让你伤心难过了,都是母亲的错。”
徐毅在一旁看着这妻女痛哭的场面却是颇为无奈,他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引得二人如此,那又要如何开导?
别无它法,徐毅只得拉开刘荣,柔声安慰:“你这是做什么,待女儿把话讲完再哭也罢,你这样光顾着伤心又怎能把心里的疙瘩摘开。”说完转头示意徐之南继续说下去。
徐之南拿帕子抹了把眼泪,稳住声音继续说道:“女儿想,若是能在离开徐府之前开些铺子,多赚些银子,得了自己的嫁妆钱,不用爹娘操心另外置办,若有多的余钱,就与了爹娘及妹妹兄弟,算是帮衬着府里,也不枉……”说到此,徐之南已是泣不成声。
刘荣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因着气儿给女儿脸色看,这是又把女儿逼问得哭成泪人,听着她声声血泪似的说着对自己和徐毅的情义,眼中凝泪哭得已目不能视。徐毅少不得又是一通安慰,才使得两人渐渐歇了悲伤之意。
待徐毅问清事情是由徐之南意欲开铺子引起,也沉了心思细细思量起来。
“南儿是想开胭脂铺子?”徐毅让徐之南坐下后问道。
徐之南先是先是垂头不语,因着她最近总让红莺将额前得碎发帮她梳下来,所以每每低头,那些碎发总是遮着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待徐之南抬起头,脸上的悲伤表情已是淡去,只眼睛仍是通红,配上那精致却又稚嫩的笑脸,不由让人心生怜惜。
“之南眼下什么都不懂,只能是什么都先学学,待看什么有苗头,就去做什么,”徐之南挺起腰背,表情坚毅道:“之南定是钻透了,才会去做的。”
刘荣与徐毅看自家女儿执意如此,念及若不是今日刘荣发现,她定是要私下一人承担,心下便添了份担心,却不打算再拦她,否则她是决计会偷着去行今日所说之事,现下他们是只能在一旁帮衬着了。
刘荣先开了口,“既你执意如此,我们拦你也无法,只你记得,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万不可让人抓到把柄,我儿,你才十岁,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误了自己。”
徐之南知刘荣是真为自己好,当下诚恳跪下谢过母亲教导。徐毅沉默了许久,招了徐之南去他的书房。
徐之南步伐轻松地尾随徐毅来到他的书房,之间他招了贴身小厮耳语了一阵,待那小厮回来,手里确是一个盖着布锦的托盘。那小厮放下东西就走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一旁疑惑不解的徐之南倒是隐隐觉得可能是好事,在外祖家,外祖就是这样招了小厮,待回来时就是徐之南需要的书籍。父亲看样子也是要与她什么物事,还用布锦盖着,莫不是宝贝?
徐毅亲手揭了那布锦,徐之南锁住的物事终于现出原形,原来是一盘闪闪发光的银子。
徐之南在看到银子就知晓徐毅的主意了,他是要在金银上支持自己。只听徐毅说道:“这些先拿去使着,不够再来找我。”豪爽大气的很。
徐之南又一次为自己投身到这么开明的家庭而感到万分庆幸,即使徐母的迁怒,也是带着孩子似的撒气,并未真的发火伤及无辜,还有徐父那一声豪迈的“拿去花吧”,自己的父母两人真是可爱呀……
徐之南重又将布锦盖在托盘上,待要告退唤侍女进来搬银子,却被徐父叫住了,这一声却是让徐之南一下呆住了。
徐毅说的是:“既来了我的书房,留几个字再走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听在徐之南的耳中却是重如千斤,她自醒来,日日便是忙着熟悉府里,思索将来,忙碌奔跑哪里有时间练字,上世周能倒是练过几日字,可跟那些墙上挂着的书画可是差远了呀,徐之南觉得自己每看上府里的墙壁的墨宝一眼,心肝就要颤抖一下,听说那还不是什么大家的手书,二线才子而已。
二线才子就已经写到如此好的地步,谁知道徐父对自己会有什么层次的期望。
徐之南推脱不得,拿起笔使着上世周能的手法,在纸上使劲涂抹了一阵,写完就放笔立在一旁,都不敢去看徐父的脸色。
过了许久,徐之南才听见徐父似带着叹息说了句:“以后每日拿篇字过来与我看。”
徐之南忙应下带着银子和婢女红莺逃也似的往流芳斋而去。
两位教养嬷嬷来的第二日,徐之南就开始学起了规矩。不得不说徐之南的模仿能力很强,两位嬷嬷教的东西倒是能很快接受,只是这要纠正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练坐姿告一段落,徐之南端起桌上早备着的凉茶,一股脑灌了下去,刚放下茶杯就看见华嬷嬷正瞪着自己。待华嬷嬷示范一遍,徐之南重新缓缓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开茶里的果叶,将杯沿放到下唇与上唇之间,慢慢微张上唇,手再上托茶杯,将茶送到口中,上唇与下唇相合,再咽下茶水,盖上杯盖,将茶杯轻轻放于桌上。
看到华嬷嬷欣慰地点了点头,徐之南心里十分得意,这演员可是上世周能梦想的职业,快速进化成为一个举止优雅的名门淑女也是徐之南对自己的要求,当然做起来会事半功倍。
这得意劲儿还没完全消复,徐之南就听边上的郭嬷嬷肃声道:“请大小姐将刚才擦嘴的动作再做一遍。”
原是这拿帕擦拭也有讲究,擦面部时轻轻粘拭数次就好,不必拿巾帕横向竖向在脸上摩擦,徐之南边做边听郭嬷嬷在一旁不停念道:“大小姐再不可如此做来,那架势不仅会伤了脸,若是脸上上了妆,一擦怕是就成了个大花脸,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因着两位嬷嬷教导规矩,徐之南少有见到家人的时候,就是之西之北也被告诫不许碍着姐姐学规矩,这些天都不能自去流芳斋找徐之南。除了每天到书房送字能见上一面的徐毅,其他人徐之南只有在用膳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这日刚用完午膳正准备回流芳斋,徐之南就听后面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原是徐之东。
徐之东似有不少衣物,每件都不俗,今日这件白底儿长袍,腰间系一带有金色刺绣的腰带,袖口处衣领处都绣着金色雄鹰,一条青色发带将头发盘起,徐之东一臂在前,一臂背向身后,这样翩翩走来,实是赏心悦目。
收回欣赏的目光,徐之南向走到身旁的徐之东问道:“大哥有何事?”
徐之东知徐之南近日正忙,也不多费口舌,直奔主题:“我查到李家小姐所在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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