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南闭上眼睛慢慢咀嚼,须臾,一旁的南嬷嬷送上巾帕,徐之南睁开眼睛将口中叶渣吐到巾帕上,再接过红莺手中的清水,浅浅啜上一口,在口内鼓动,又掩口吐在地上的清盂内。片刻后又去捻第二罐内的叶片。
如此重复试茶,待六种茶全部品完,已是过了一刻钟。徐之南稍作整理,看向一直沉寂无声的屏风内,清清浅浅地说道:“倒是有些好茶”。
屏风内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却不再是平静无波,带上了浓浓的兴味:“不知蒙小姐赏识的是哪一种?”
徐之南也不客气,芊芊秀丽小指盈盈指向居中的那一罐。屏风内的公子却似在怔愣,半晌没说话,等待许久却听那声音又再次沉寂无波:“小姐不觉得那味道过于苦了吗?”语气颇为随意,似是在念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徐之南抿唇一笑道:“我要的就是它的甘苦。”自屏风中公子看来,徐之南此时的表情该是俏皮而又自信的。
“小姐想买多少?”似是想扫去某种情绪,屏风内的突然变得急速起来,好像巴不得这笔生意快些结束。
“不如你先送我些,我回去炒制后再品过,十日之后回返与你商议如何。”徐之南歪头冥想一通,自己要准备金银和做其它准备,十日该是合适的。而且,十岁生辰快要来临,有些事要加紧脚步了。
“好,林明,去将小姐要的茶拿一包来,还有小姐自己刚刚尝过的炒茶,也包一些拿来。”那公子很是爽快,二话不说答应了徐之南的要求。
屏风内有衣物响动,那公子似乎站起身来,“十日之后林某在此恭候小姐大驾,还望小姐将炒制的茶予些林某尝尝,小姐请了。”说完一叠衣角闪过,那林公子已是不见了。
原来这人会些功夫……,徐之南没有多想,便带了南嬷嬷和红莺离去,走之前,转头又看了眼墙壁上挂的那一幅山水画,画风刚劲,沉稳不凌厉,真是幅好画……
过了没多久,那名送茶的小厮进了这农家院的内院,敲敲一间房的房门,便轻轻溜了进去。
“少爷,那姑娘走了,不过,她走之前盯了您的那幅画好久,会不会,她认出来了?”小厮禀报时虽低着头,却摇头晃脑满脸苦恼之色,无半点在厅堂中立于一旁时的恭谨。
“不会,”那背手立于室内的青衣公子斩钉截铁的说道,“除了你与王宁,谁知我是长山。”语调最后,竟是带了股调侃之意,“林明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那林明听了公子的调侃苦苦一笑:“这可不怪林明,公子你在屏风内是没见那小姐的做派,年纪轻轻,就似胸中有沟壑,林明跟着公子见的人可不算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家小姐。”
那公子低头沉默片刻,似是回忆刚刚会面的点点滴滴,看是否能捕捉到些蛛丝马迹。
“待十日后再论吧,”思无它法,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朝着林明吩咐道。盯着那公子的面貌,林明稍一愣神,后又立马低头应诺。
马车载着徐之南主仆回返到了徐府,就听下人来报说已是来了不少夫人,让大小姐一回来就去帮忙招呼。
徐之南没忙着赶过去,先回流芳斋换了身见客的衣服,是深蓝色碎花半衫加长及脚面的暗红褶裙,在头上紧紧地挽了两个髻,使得无一丝杂发垂下。
红莺递来徐之南前几日就让人准备的米粉,徐之南细细地抹在面上,待连脖子也被擦上了一层白色,徐之南才离得远些审视着镜中的人儿:肤色苍白,妆容不苟,似是强打精神的模样。
徐之南满意地扶了红莺的手往母亲会客的地方而去,快至偏厅时,徐之南低头轻声对红莺嘱咐道:“将我扶紧些。”红莺心中疑惑,却仍遵照徐之南所说。
待众位夫人与徐之南打照面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徐之南脸色苍白,脚步不稳,身子倾向身边婢女,似是由婢女支力行走。
众人按下心思,笑盈盈地看着徐之南见礼,待徐之南坐下,这一**的问题就来了。
“哟,瞧之南这小脸瘦的,我上次见她不过几月前,怎么今日就成了这幅娇弱的模样。”说话的是位长着宽脸身上着大红夹衫的少妇。
徐之南满脸怯意地望向刘荣,刘荣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方夫人。”
“方夫人安好,”徐之南微微下拜行了个晚辈礼,而后看着众位夫人说道:“之南谢各位夫人们前来相看,只是如今之南已前事尽忘,还望各位夫人恕了之南不知之过。”
“什么!”这话一出,却是惊得众人脸色皆变,连刘荣都适时的脸色黯然。
“众位姐姐妹妹,这是真事,南儿大病一场,醒来就连我也不认得了。”刘荣真情流露,眼里涌出几滴泪,紧挨着她的一位长脸浓眉的夫人掏出丝帕帮她拭了拭,安慰道:“妹妹不必太揪心,之南她能大好,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徐之南本是低头一脸伤心状,听了这位夫人不似作伪的安慰腔调,不禁偷偷多瞧了她几眼。
一位声音尖细的妇人突然出声道:“前儿还听说李大夫医得徐家大小姐大好了,如今看来必是李家人夸大其词,想招来名声。”说话间眉梢微挑,语气鄙夷。
“呵呵,赵夫人,你娘家弟弟开的医馆好着呢,你就别眼红别家了,”那捂着嘴边说边笑肩膀抖动不止的妇人长得颇为美貌,在座的只有刘荣能与之并肩。
刘荣正愁着不知怎地将话题扯到李大夫身上,这就有人打了头阵,心中十分乐意,便接着话茬往下说。
“妹妹快别为李家说好话,我家南儿经那李大夫一诊,人就失了记忆,可真是邪气儿,”刘荣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颇有些气意恨意。
“哎,我可是听说贵府昨儿个还请了李大夫一家来吃答谢宴呢。”消息可真是灵通啊,特别关注你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关心你,一类是随时准备来暗害你,看那位夫人的座位离刘荣很远,刘荣一向不愿在小事上委屈自己,这位夫人必不是与她交好的。
那此人可得提防了……徐之南扮病弱,早早地就坐在了一旁,可这时却是硬撑着站了起来,“昨日父亲母亲宴李大人是想讨个说法,看能不能再将我医好,可谁想那李大夫竟是一点办法也无,见我父亲母亲似乎着了怒,才坦诚那日他看诊其实只把了个脉就走了。只诊得久了些,才让人人都觉得李大夫是施了什么诊治法子,”徐之南逼出两滴眼泪,接着说道:“谁也不曾想到只是闹了个乌龙,之南的失忆之证是彻底没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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