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远回到府中,挥退众人自己一人进了书房。拿起惯用的笔,在早已铺好的纸上正待写些什么,却是一点写的心思也没有,心里似乎憋着一股气,又不知这气从何而来,李仁远思了半晌仍是未果,便一把扔了笔,瘫坐在椅子上。
李夫人听说儿子回府后就一人闷在书房里,便带着早炖好的甜品来到了书房外,门口的小厮忙在门外传唤:“少爷,夫人到了。”门里传来一声“母亲进来吧”,李夫人便从下人手里接过了甜品盅子,推门进了去。
门里,李仁远已离了椅在边站着相迎,李夫人满脸笑容得看向亲子,将盅子放到一边的老漆几上,坐下后指着另一边的椅子说道:“就你规矩多,还不坐下吃点东西。”
桌上的白纸一字未写,只滴了几滴重墨在上面,在李夫人进来前,李仁远便抓了那纸扔到一边。手中调羹搅动着汤水,李仁远也不送进嘴里,却只看进那汤水里,不发一言。
李夫人慢慢收了笑,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李仁远的书房外很空旷,只在临着场院边儿才栽了不少的柳树,柳树枝叶长密,一丛丛一条条果然像极了人的青丝。
“今日见过徐大小姐了。”李仁远耳边传来李夫人清冷的声音,她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李仁远想着之前还就耳目众多一事夸过母亲,可今日是一想到她连自己也窥视,就觉得心里一阵厌烦。
“她确实失忆了,”将汤盅丢到桌上,李仁远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听着儿子口中满满追忆的腔调,李夫人一时着了怒。“没出人命,事情也不至于外泄,这天大的好消息怎会让你如此颓靡。”
李夫人说着突然担心了起来,“你可不能这时起了怜惜之意!”
李仁远听了那“怜惜”二字,突然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看向李夫人,“母亲胡言什么,莫要多说,孩儿要用功了。”
说完径直走向书桌,重又铺起一张宣纸,蘸了些墨开始旁若无人地描画。见了儿子的送客姿态,李夫人只得叹了口气,端起几上一口未动的汤水出了书房。
待得门“嘎吱”一声复又关上,李仁远才停下笔,看向离书桌最近的那张椅子,想着从前徐之南似是最喜欢坐在那里,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就那样边吃着桌上的点心,边安静地看着他写字,她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活泼的一个,可这时竟都不会觉得闷,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写。
李仁远捏捏眉心,又低下头伸手抚胸想压下心头的那股憋闷,却是越压越难受。
接连几日,徐之南都在徐府与李府间来回奔波。这个李府可不是李仁远的府上,而是李慧珍李小姐的府上。徐李两家刚刚结下情谊,徐之南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决定趁热打铁,为徐李两家的关系添砖加瓦,顺便在李慧珍手上混个杏林入门。
可来来去去几次,李慧珍都只是塞了几本医书到徐之南手里就推她出府。李慧珍想,徐李两家经过徐之南的乌龙医治事件,那肯定是表面平静,私下里闹得不可开交,这是旁观者比较常有的想法。徐之南在这时去李府,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此事有猫腻嘛!
但徐之南从来不会低估那些三姑六婆制造八卦的能力,即使徐之南这时去李府,外人看来可能是“徐府不放弃就医”或是“徐小姐记忆全失,脑袋有问题”之类,都有可能,总之,善于怀疑者认为,放在表面的,都不是真相,所以即使她与李慧珍交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可这里面涉及到的心理学社会学内容,徐之南是不好与李慧珍讲的太细致的,再怎么说徐之南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儿,说出来别人说不定会觉得怪异:一个不过十岁的女娃哪里来的这么多经验论调。于是就死心塌地地捧着书来去与徐府与李府之间,看完了就再去拿,不懂的就书写下来,待下回去拿再交与李慧珍。
徐之南的灵魂毕竟来自于科教兴旺的世界,这入门医书对她来说还是很浅显易懂的,只偶尔有一两个小问题交与李慧珍待她解答,可每次李慧珍见到徐之南的亲笔,总要瞪大眼睛好好瞅上一番,羞得徐之南日日勤于练字,字迹的质量更是一日千里,后来,竟还得了徐毅送与她的一幅簪花小楷的字帖作为奖励,徐之南万分骄傲,练字更加专注。
与那林姓公子的十日之约转眼便到,徐之南依旧带了南嬷嬷与红莺,出门时天气却不像上次那般艳阳高照,黑压压乌云密布,刘荣本不想让徐之南外出,奈何人要言而有信,她也不愿儿女在小处上懈怠,便多叫了两个壮丁跟着前去。
到了茶庄,便有小厮上前来迎,说是自家公子已在里屋等候多时,到了农院的廊下,南嬷嬷忙收了伞帮助自家小姐整理衣裳,而红莺则忙着去问小厮要热水,小厮便干脆带了主仆三人去了农院的一间客房,待徐之南用热水洗了个脸,梳理了头发,才又在小厮的带领下往厅堂而去。
见到厅堂前方一如十天前摆放的屏风,徐之南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抬手向红莺略一示意,红莺从自下了马车就拎在手中的布包里取出一物,交与屏风旁叫林明的小厮。
林明将那物拿在手里一看,竟是一个荷包,看那花样儿还是女子的荷包。林明手顿时一抖,捧着荷包的双手几欲不稳,屏风里他的主子明显有些不耐,高声道:“林明,还不快送进来。”
林明忙小心翼翼地将那荷包送进了屏风内,屏风内的公子见了也是一愣,声音中满是疑惑地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徐之南在心中翻了下白眼,谁叫古代没不锈钢的罐子给她装茶,难道让她捧着个陶罐子跑来跑去,重的嘞,劳民伤财的事她可不做,想来想去,就只有装荷包里了,只要小心些,不会弄坏茶叶的。
“里面是茶叶,泡完茶把荷包还我,”徐之南懒洋洋地说道。
屏风内的公子顿时哑然,真是别出心裁的做法,也不多在此事上多说,吩咐了林明下去泡茶。
“等等,”却是徐之南叫住了正待出门的林明,只见她绕绕手,仍旧懒洋洋地道,“把茶具拿上来,便就在这里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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