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南目光一厉,对红莺吩咐到:“到长天斋请夫人到小四的园儿里坐坐。”红莺忙领命下去,徐之南又转头对翠婷说道:“带几个人到去把她们给我捉过来,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翠婷躬身离去,徐之南则领着人直接到了小四的平怀园。
还没进院儿,就听见里面似乎隐有孩童的啜泣声,徐之南紧走两步进了去,就见之北窝在薛嬷嬷的怀里哭,薛嬷嬷捧着之北的左胳膊往桌上的一盆水里浸,之西站在一边哭一边看着自家弟弟。
“这是怎地啦?”徐之南疾走过去查看小四的胳膊,上面红肿一片,便抬头问薛嬷嬷。
碍着小四正在她怀里,薛嬷嬷无法行礼,便向徐之南行了个点头礼,一边继续把凉水往小四的胳膊上浇,一边说道:“禀大小姐,小少爷的胳膊被水烫着了。”
被水烫到,看起来却只是红肿,没有起水泡。徐之南稍稍安下心,这时一个小厮突然冲了进来,看到徐之南在内,慌忙下拜,说道:“请大小姐安,大小姐赎罪。”徐之南这时看清来人是小四的贴身小厮徐步,问道:“怎地如此冒失?”徐步忙起身将手中的物事呈上,“这是奴才在库房寻到的烫伤膏子”,徐之南在自己手背上抹了些,似有清凉之感,就忙将那药膏递与薛嬷嬷道:“做得好,嬷嬷快给小四涂上。”
之西此时已经不哭了,转而窝在徐之南的怀里看着小四,徐之南请南嬷嬷湿了条帕子,自己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轻声哄到:“之西不哭,弟弟已经快好了,你看。”徐之西朝小四看去,本来小四喉中还隐有呜咽,听了徐之南的话突然一收声,喃喃地道:“二姐,我无事了。”
看了地上还未收拾的水渍,徐之南眉头微皱,地上除了水竟还有茶叶。徐之南扭头问立在一旁的徐步,这是谁的茶,徐步面上一惊,还是恭敬地答道:“回大小姐,是邓嬷嬷的。”徐之南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时刘荣领先一群下人进了来,问道:“出了何事?”徐之南指指小四的胳膊,刘荣一下就向小四扑了过去,“我儿,你这是如何弄的?”徐之南在一旁将小四烫伤的事简要地说了,没一会门外就传来一阵呼喝声。
“进去!”却见邓嬷嬷跌了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正是翠婷,然后陆陆续续地又有人被绑着进来,总共竟有三个嬷嬷,翠婷等人将人带进来之后,便对刘荣禀道:“夫人,这几个婆子在后门的门房里赌博,我们在那屋子里搜到了不少赌博的物事。”说完跟着一起捉人的仆从拿出一个布袋,口一敞,就露出里面的碎银和筛子等。
刘荣眼色一厉,挨个看向几个被捉的婆子,出了邓嬷嬷,还有门房的齐婆子,最后一个竟是刘荣自己身边的花嬷嬷。
“花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刘荣上座后,一拍桌子,向地下跪着的花嬷嬷问道。
花嬷嬷忙抬起头看向刘荣求饶道:“夫人,奴才只不过是跟两位嬷嬷聚聚,谁知竟就被翠婷他们捉来,老奴冤枉啊。”刘荣神色微缓,徐之南却暗暗摇头,母亲还是太心软了。
“邓嬷嬷,你可是二少爷的奶嬷嬷,二少爷烫伤的时候,你人在哪?”邓嬷嬷一直低着头,听了徐之南的话才抬起头看了徐之北一眼,看见他手上的红肿,心里顿时一颤,慌忙道:“老奴,老奴正与花嬷嬷她们叙旧。”
“叙旧?好,翠婷,你来说说,邓嬷嬷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徐之南一挥手示意翠婷上前。
“回大小姐,这些天奴婢时时注意着邓嬷嬷,她每日午时过后,都会往门房去一趟。”翠婷上前禀道。徐之南听了眼睛微眯,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看向邓嬷嬷,邓嬷嬷心中登时一慌,只听徐之南道:“每天叙旧吗,还叙旧到牌桌上去了,嬷嬷倒是喜欢说笑。”
突然,徐之南声音一转,朝地上的茶渍一指,喝问道:“徐步,烫伤小少爷的茶是哪儿来的!”
徐步从抱着小四的刘荣身后站出来,略微一拜答道:“大小姐,奴才不知,二小姐来找小少爷时,这茶就已经在桌上了。”徐之南声音微缓,“少爷究竟是怎么烫伤的?”徐步眉头凝成个“川”子,他不过也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机灵却没有徐之南这个穿越人士的大方,努力回想了细节之后,才结结巴巴把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之北与她的奶嬷嬷来找小四玩儿,小四大人做派要倒茶给之北喝,看到桌上有杯现成的就想端下来,一拿才发现杯子很烫,撒手就将茶泼倒了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徐之南眼神一转,问道:“这杯茶是谁倒的?”小四屋里的人畏畏缩缩,均不敢上前答话,徐之南又轻声道:“不过是问谁倒的茶,放心,我不会责罚的”。这时,才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啜泣道:“小姐,是奴婢,奴婢倒的茶。”徐之南声音微软,“哦?你可是这屋里伺候的?”那小丫鬟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负责园里的打扫,不能随便进屋。”
“那就奇了,你怎么进了屋,还倒了茶呢。”徐之南歪着头软软地说道。那小丫鬟将头埋在腿间,却再不答话,徐步一下抢到丫鬟婆子前面跪下,大声道:“大小姐夫人明察,这茶是邓嬷嬷命小丫倒的,刚倒好邓嬷嬷就出去了,也没来得及喝。”
看来这个徐步跟小丫的感情倒是好。
“邓嬷嬷,你怎么说”刘荣看向邓嬷嬷朗声道。邓嬷嬷忙转了身子向刘荣磕了个响头,苦苦哀求:“夫人,老奴口渴,找了个年轻有力气的倒口水喝,实是老奴愚笨犯了忌讳,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刘荣又坐回椅子里不再发问,徐之南接口道:“口渴嬷嬷就好好喝茶吧,跑去门房玩骰子作甚?”刘荣闻言瞪了徐之南一眼,那“骰子”可不是闺秀家家的能随便说出口的。徐之南向刘荣眨眨眼,下头邓嬷嬷听了徐之南的话就无法了,只低头说着“老奴知错。”
徐之南指着那地上的茶叶渣向刘荣身边的老嬷嬷问道:“嬷嬷看看这些茶叶,可还认得?”老嬷嬷不明所以,依言上前辨认,只几眼几息之间,就眉眼剧跳,转身向刘荣徐之南回道:“夫人,大小姐,这,这茶叶是大小姐献给夫人喝的那些。”
刘荣双目登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嬷嬷,只见老嬷嬷朝她为难地点点头,“邓嬷嬷,你能告诉我,夫人的茶叶怎会去了你那儿?”徐之南仍言语悠悠地问道,听不出半丝火气。
邓嬷嬷此时已脸色灰白,后面跪着的花嬷嬷也浑身发抖,只见邓嬷嬷一抿唇开口辩道:“夫人,这不过是老奴回乡探亲时在路上遇到一个游卖的所买,并不知原来竟和夫人的茶叶冲撞了,老奴该死。”
徐之南冷冷一笑,恨声道:“我对外说是从游卖的货郎那里买来,你还真就顺着我的话编,实话跟你说了吧,这茶不过是我一友人自己制得的,根本没对外贩售,你说你买来的,从哪儿买来的,啊?”邓嬷嬷浑身一颤,身子已是瘫了下去。
徐之南又看向邓嬷嬷身后的花嬷嬷,厉喝道:“花嬷嬷,你还不快招来,这茶叶你是怎么从我母亲处得来的。”
花嬷嬷少有跟这大小姐打交道的时候,谁知一对上,就碰上这雷霆之威的场面,才十岁的娃儿,怎么眼睛就那么毒,话就那么厉哦……
“大小姐饶命,老奴也是在邓嬷嬷处输了局,无钱抵债,她就说想尝尝大小姐献给夫人的那茶,夫人也从不拿那茶叶打赏,老奴,老奴无法,就……”“就不问自取之?”刘荣已是颤声接口道,“花嬷嬷,你在我身边待的时日仅次于老嬷嬷,我们感情深厚,你怎能在我身上打这鸡鸣狗盗的主意?”
花嬷嬷泣不成声,趴在地上只哭不语。
刘荣一挥袖,让人将花嬷嬷带了下去,又看向邓嬷嬷厉声道:“邓嬷嬷,我们徐家给你体面,让你做了二少爷的奶嬷嬷,可你是怎么待他的,你就不亏心吗?”邓嬷嬷趴在地上,再无当初的理直气壮。
“来人,拉邓嬷嬷出门,打二十大板后撵了出去。”邓嬷嬷登时老泪纵横地抬头喊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徐之南轻声道:“邓嬷嬷,你骨子里不服管教,前次我提醒过你,结果你毫无改错之心,置二少爷于不顾,徐府,已是留你不得。”
刘荣一抬手,两个婆子上前架了邓嬷嬷往外拖,不一会,外面园子里就传来邓嬷嬷凄厉的惨叫声。
刘荣并没有叫两个小的避开,只是紧紧抱着小四,之西则躲在徐之南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体罚声。
最终,刘荣给了花嬷嬷些体己银子,叫她回乡养老去了。守门儿的婆子直接被撵了出去,受罚最重的,就是玩忽职守,自恃老资格的邓嬷嬷,听说她有儿子在京都里当掌柜,在她被赶出府后不肯收留她,只是雇了辆板车让人把她拖回老家。
<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