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些愕然,没料想二太太会突然转变心思,面对这样的突如其来,杜熙月心里有些没了主意。到底是自己年轻了,她在心里自嘲,看了眼二太太静谧的脸庞,跟着周福荃家的出了耳房。
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这是在府里生存的基本法则,如果不想被太太们边缘化,就要懂得掌握一个“度”,话要说,得说得漂亮,说得合理,说得合时,否则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面面俱到也只会遭来太太们的白眼,和其他人的耻笑。杜熙月比其他姑娘多活了三年,这三年她不能白活,她的命也不能白丢,不然枉费她再世为人……
在宁坤府里,只要能达到目的立些无谓的名目也是有必要的,即使手段被人看穿,最多被人私下里议论,谁也不会傻到放到台面上说。这是二太太曾说过的话。杜熙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别有一番领悟。前世她就是因为大姑娘在静国公府的事得罪了大太太和那位自以为是的大表姐,现在她不想再搅进这趟浑水里去……说白了,她不过是大奶奶拉去的陪称,顺便当了大***挡箭牌,这等“与有荣焉”的事有一次也够了。
至于瑞香的事,那是场“胳膊”和“大腿”的较量,不管孰是孰非,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杜熙月心里盘算来盘算去,决定还是“走为上策”的好,所以今天必须要把信送到二太太面前才行……
但这个“送”,如何送得巧,又得让周福荃家的发现,杜熙月在心里思量几遍……
临院门还有几步时,周福荃家的就停住了脚步,她沉着脸朝杜熙月微微行礼,冷冷说了句:“二姑娘请慢走。”
杜熙月屈膝福礼,垂着眸子,客气地应道:“劳烦周妈妈了,还请周妈妈留步。”正欲转身,一笺酱黄色的信封从袖兜里滑落出来,无声地掉在院内青灰色的石板上。
周福荃家的眼尖,又想着杜熙月身边还有瑞香跟着,便没多嘴。
杜熙月似乎并未察觉,瑞香也未发现,走过时还在信封上踩了一脚。
周福荃家的微怔,这类欲擒故纵小把戏在二太太身边见得太多,她眯着眼看着若无其事的杜熙月,直到瑞香跨过院门,又半信半疑地盯着地上的信封半晌,不确定杜熙月是假小心还是真大意……
“周妈妈,二太太叫您进去。”小红的声音拉回周福荃家的思绪。
“来了。”她应了一声,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翻过来看来看,上面的字迹十分陌生。
“周妈妈,二太太叫您哪。”小红见周福荃家的站着没动,就走过来,低声催促了一句。
“知道了。”周福荃家的不耐烦地抬了抬眼,顺手把信塞到小红手里道,“等会你把这个交给二太太,就说是二姑娘掉的。”
小红想起杜熙月进院时轻捏着袖兜的动作,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可她不是傻人,周福荃家的向来不会把关于二太太的事给别的下人做,除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小红拿着信,眨了眨眼,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不给二姑娘回送去吗?”
“她本就是要拿给二太太看的吧。”周福荃家的冷冷地看了小红一眼,头也不回朝二太太屋走去,也没多问小红为什么又出现在二太太屋里,还跑出来传话。
当然这话她不是没心里想过,只是闪念过后,她觉得一个传膳的小丫头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便心安理得的伺候二太太去了。
小红也没马上把信送到二太太面前,她站在门外听了会周福荃家的跟二太太之间的对话,也没听到周福荃家的提及“信件”一事。既然周妈妈都不想管的事,自己又何必往上撞?小红心里想着,不由紧握了手上的信,悄悄地退了下去。
这送信的事一挨,就挨到了申时末。
小红拿食盒回西院时,周福荃家的正站在院门口等她。
“信怎么还没给到二太太手里?”周福荃家的一边接过食盒,一边压低声音质问。
“我……”
“算了,你把信给我吧。”周福荃家皱着眉头道,接过信后又斜了小红一眼,“你们这些下人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说着,就把小红一个人晾在门外。
晚膳后,小红到二太太房里收拾碗盘,在屋外就听见周福荃家的和二太太正有说有笑。
“我一猜就是二姑娘掉的,那丫头真是粗心大意。”周福荃家的一边伺候二太太喝茶,一边眉开眼笑地说道。
二太太抿了一口茶,问道:“那丫头怎么不在定省的时候亲自给我呢?”
周福荃家的一脸谄笑:“那是家里人都畏着您哪!太太您是属于不怒而威的人,姑娘们若不识趣,传出去只会说我们家规不严。再说姑娘们是打心眼里敬畏您,看您早上脸色不好,自然不敢多打扰。”
“你倒是个会拍马屁的……”二太太拂了拂茶盖,语言虽粗,脸上却掩不住露出位高者的傲慢和得意。
“太太还不知道我的这点能耐,就是个嘴巴利索点。”周福荃家的一副奴才相,笑道。
二太太轻笑一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既然是早上就送来了,怎么你这会才交给我?”
周福荃家的听着一怔,又对还在收拾桌子的小红使了个眼色,等小红下去了,才笑着回应道:“原本一早派人给您送过来,可忙东忙西的,就把这茬给忘了,晚膳前才想起这事,一问才知还没给您送呢!我寻思着,现在的丫头也都不顶事,还是我亲自送过来合适。”
“下次这样的事早点。”二太太吹了吹茶面上的沫子,淡淡地道,“二姑娘就是有一百一千个不敢,你们这些做管事妈妈的也得提醒一声。再说,不过是些小伎俩,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也给哄进去。”
这话说得周福荃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生怕惹二太太不高兴,忙陪笑道:“二太太说得是,周妈妈下次就是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二太太的事。”顿了顿,赶紧转移了话题,“今早四姑娘来过了,但我见您睡着了,就打发她回去了,本来她说中午再过来看您,可到了中午又叫人传话过来,说柳姨娘犯病了,要过去看看柳姨娘,明儿一早来给您请安。”
“怎么又病了?”二太太皱了邹眉头,不等周福荃家的应话,又冷“哼”一声,“行了,既然都病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你明儿再派人去跟二姑娘说一声,早点去看王姨娘也好,若王姨娘身子不好多待上几天也行,总归她们娘俩见面得少。”
周福荃家的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见二太太脸上阴晴不定,也没敢再多说一句。谁叫两个姨娘都病在同一个时间点上,让人禁不住有些怀疑……
一时间,屋内又陷入寂静,谁也没注意门外有个绿衣长裙的身影一闪。
周妈妈你招过河拆桥用得真妙,还把责任全赖在我头上。行!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小红想着,眼中透着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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