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心魔
一股子浓重的糊味弥漫了整间丹室。
今天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维妮抽了抽鼻子，闻着焦糊的味道，心中更加烦躁。
她一手擎着丹鼎的盖子，另外一只手也顾不得烫，不甘心地在鼎底那一堆废丹渣子里扒来扒去，果然黑乎乎地一片，哪怕一颗下品成丹都没有。
又失败了。维妮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又是这样。
自从那天，维妮毫不留情地解决了那个企图劫杀自己的修士，她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就总是灵气不稳，每每凝丹之时，总会功亏一篑，硬是没有再炼成过一颗丹药。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一次两次的，维妮以为是自己状态不佳，所以回去后，足足静心打坐了半个月，才又鼓起勇气来到炼丹房。
没想到今天又是这样，看着眼前炼废的第七炉丹药，维妮不仅心中懊恼异常，她更加心疼那些白白浪费了的灵植。
“专心些，你如果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今天就不要再动手炼丹了。”墨看不下去了。
他明显感觉得到维妮的心绪紊乱，本不欲再出口责备，增加她的负担。可是维妮最近一反常态的表现，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维妮屡次炼丹不成，也有些着急，她明明已经努力做到宁心静气，每一个步骤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差别，可惜每次凝丹都会失败。
说起来墨的回归，就不得不提到维妮种在七幻虚境里的那棵养魂树。
在维妮几次三番开小灶，用月魂灵力的催生下，养魂树长势极好，枝繁叶茂。
墨说，他直接将元神寄在整棵养魂树上，在这样奢侈的滋养下，他的元神才能提前恢复到这种状态。
只不过，也就是苏醒过来，可以使用神识而已，墨还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凝形。若是没有命魂丹，他的元神至少还需要数百年的滋养才能完全恢复。
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维妮对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
那天，维妮刚刚踏入那个修士的陷阱时，墨恰好苏醒过来，所以整件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你还在为那天的事心烦意乱吗？”墨一直都觉得维妮过于心慈手软，现在正好借此机会，可以敲打敲打她。
“只是杀个把人而已，有什么打紧的，你之前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就因为这个人也是雾灵宗弟子？”墨不以为然地说道：“在我的洞府里，你不是也杀了一个雾灵宗的弟子吗？”
维妮一时语塞。
她仔细想了想，这些年，似乎自己真的亲手取走了不少人的性命，一个？两个？十个？老实说，她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在前世告诉维妮，她的手会沾染上不止一个人的血，维妮一定会把这话当成最大的笑话。
可是如今，维妮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没有，只是，只是这一次，我觉得事情到了那一步，那个人落入那样的境地，或许我也有责任。”维妮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迷茫。
“你在意的是这个吗？”墨的口气略微好转了一些：“当时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在他布下陷阱的那一刻，你与他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难道，你希望自己才是死的那一个？”
“当然不是。”维妮脱口而出地回答。
“更何况，若不是他主动来犯，怎么会落得个身陨的下场呢？既然劫杀别人，却技不如人，也是他运气不好，与人无怨。”
“而且这个人，又与之前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值得你这样伤神？”
墨一连串的追问，维妮都答不出，她只觉得心中郁郁的，只好沉默不语。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是不是每个修士，最后都会变得越来越冷血？”
这一次，换成是墨，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他度过化神期，修为大乘，甚至渡过雷劫，几千年的漫长生命里，手上沾染的人命绝对不是维妮可比的。
冷血吗？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看来今天再继续炼丹，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了。维妮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前出去退了丹室，回自己的药谷去了。
其实维妮只是觉得，自己阴差阳错地顶替了那个修士参加试炼，似乎或多或少的，自己也有份造成这场悲剧的发生。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不是当初林娇故意要与自己作对，划掉了那人的名字，想必如今，那人已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筑基修士了吧？何至于丧命于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化成一捧尘土也无人知晓。
之前在泽渊山狩猎时，但凡有修士打维妮的主意，都被她雷厉风行地解决掉了。
那时候，对维妮来说，都是些陌生人而已，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她反而没有任何的内疚。
这还是头一次，她与这个被自己杀掉的修士间，有了那么一丝因果联系。那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最终造成了他的悲惨死去呢？
这样想着，一开始，维妮只是心中隐隐有些郁结。可时间久了，这心结竟然越来越让她难以释怀。
这天，墨看着楞楞地坐在虚境湖边发呆的维妮，不由有些担心，这丫头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结成心魔了吧。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身为修士，若是连随时身陨的觉悟都没有，又怎么能够真正不畏险阻的追求大道三千？”
“若是他陨落在云蒙秘境中，该当如何？”
“若是他筑基不成，又当如何呢？”
“况且，是他自己的决定，要来劫杀你的吧？若你真的是炼气十层的修为，现在变成一把灰的，就是你了”
维妮坐在湖边，紧皱眉头思考着，她将脸埋在两膝之间，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墨不再打扰她。
是啊，宗门的筑基丹不是白给的，是因为自己走出了云蒙秘境，那是自己应得的奖励。
就算维妮的确占了他的名额，可要不要来劫杀维妮，却是那修士自己的决定。难道真的要让别人杀了自己，才不用感到负疚吗？
说到底，维妮只是太害怕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她虽然没有舍身成仁的大义，却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即使人性自私，趋吉避凶是本性，维妮也不愿意在未来漫长的生命中迷失了自己。
一时的迷茫并不可怕，体会到爱恨情仇更不可怕，无情大道是别人的道，对于她来说，敢于面对自己无愧的本心，就可以保持心境的通达。
想通了这些，维妮顿时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困扰她多天的薄雾一样的屏障“噗”地一下被打破了。
维妮突然觉得丹田内的灵气蠢蠢欲动，竟自行快速运转起来。她深知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就势在湖畔席地而坐，调息起来。
金刚与雷藤都很懂事，不去打扰入定了的维妮，七幻虚境里，只有养魂树的叶子在微风轻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到维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一次的明悟，足足用去了十一天时间。
道心上的明悟，终于让维妮摆脱了这次意外产生的心魔。值得万幸的是，她在心魔日益壮大之前，顺利地将其扼杀在萌芽里。
这一明悟，不仅破除了心魔，也让维妮因祸得福，提前进入筑基中期，足足为她节省了十几年的苦修。
墨在事后连连感叹，维妮真是傻人有傻福。
话说那修士陨落之后，就不再有人来骚扰自己了，想必林娇也厌倦了这些把戏。维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知道，若是林娇再次出手，必是极有把握的一击得中。不过太早担心也无用，她开心的是，自己的生活终于恢复了正常。
半年之后，好消息再次传来：林长老出关了。
这半年，维妮已经适时的让自己的修为涨到炼气十一层。接到林长老的传音符，召她去丹霞峰的时候，她心头一喜：命魂丹终于有着落了。
可是随即，维妮又开始发愁：她到底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林长老接下炼制命魂丹的活儿，又不知道是自己委托的呢？
倒不是维妮不相信林长老。
只是，命魂丹的原料本身就过于贵重。而且，按照朱雀大陆上，一般委托别人炼丹的行情来说，送十取一：也就是说，给炼丹师送去十份原料，委托人只能取回一份丹药。
剩下的那些材料，不管是炼废了也好，还是有冗余的也好，都归炼丹师所有，委托人无权过问。
原料都是维妮找来一份，在七幻虚境里催生出来的，所以，这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可是这样一来，她即将要交给林长老那些原料的价值，算起来将会是一个天价。
如此天价的原料，由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手中拿出；如此高阶的丹药又是给谁用的，不管哪一点，维妮都不好解释啊。
“你既然这么担心，怎么不委托个元婴修士炼制呢？把握岂不是更大些？”墨寄身于养魂树以后，每每说话，维妮都有一种：这树成精了的错觉。
“元婴修士一般都闭关修炼去了，怎么会插手这些俗务呢？就算我有心，也无处请啊。”维妮已经在坊市里打听过了，好几家丹药铺子一听说委托的是八品丹药，都不敢接这样大的生意。
这些店铺里坐镇的炼丹师，最多也就能炼七品丹药，实在没有把握，生怕坏了自家的招牌。
金丹修士可炼制五品到八品的丹药。若论炼丹的技艺，林长老无疑是雾灵宗这一辈金丹修士里的第一人。所以维妮一直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在跟墨说话空当，维妮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定能让林长老顺利地接到委托，又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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