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蒙蒙亮,巨大的城门外,已聚集了不少百姓等候入城。
乔晓佳听到嘈杂的闲谈声,张开迷蒙的双眼。而墨无名流着口水仰躺在她腿上依旧安睡。乔晓佳不由哑然失笑,这孩子的性格倒跟自己有一拼,走到哪睡到哪,一点不“怯场”。
“墨墨,起床啦……”她拉起迷糊蛋墨无名,背起包裹向城门口走去。
墨无名揉揉眼皮,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他乌溜溜的大眼珠左顾右盼,兴奋得好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
“娘!快看快看,好多人吖……”
乔晓佳应了声,发现城门侍卫盘查极为谨慎,尤其对女子,翻来覆去的上下看,她为避免侍卫询问过多,俯下身轻声叮嘱墨无名:“墨墨,先叫姐姐好吗?”
墨无名虽不懂娘为何不想当娘了,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嘴点头。
乔晓佳摸摸他的小脸蛋,卯足劲将沉甸甸的墨无名抱在怀中。她按顺序排在百姓队伍中,时而伸头探脑,注意前方盘查事项。
此刻,只见队伍大乱,一位妇女被侍卫推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捆起。其中一位侍卫上前一步叫嚣道:“大胆叛妇,胆敢以伤口掩饰烙印?!岂能让你鱼目混珠入城,押走!”
乔晓佳望向苦苦哀求的女子,耳边又传来百姓们阵阵唏嘘声,但从谈论的内容听去,似乎无一人觉得那妇人可怜。而墨无名吓得紧紧搂住乔晓佳:“娘……姐……墨墨怕怕……”
乔晓佳抱着哭哭啼啼的墨无名走出队伍,来到路旁向一位歇脚的老者询问情况:“老伯,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妇人犯了何罪?”
老者叼着水烟袋抬起头:“姑娘并非玉峙国人?那老夫劝你还是莫进城喽。”
乔晓佳一怔:“城中排斥外乡人?我从大老远赶来的,不进城无处可去。”
老者喟叹一声,道:“在咱们玉峙国别说外乡人低人一等,就说方才那位叛妇吧,虽是本国人又如何,照样入城为奴。”
“叛妇?……”乔晓佳不知所云,继而追问,“所指玉峙国叛徒?”
老者磕磕烟沫应了声:“远嫁他乡又被抓回来的女子都算叛妇。”老者指指后脖颈,“有‘叛’字烙印,一辈子的污点。”
“……”乔晓佳顺了顺松散的披肩发辫,又下意识地摩挲脖颈……当她摸到一块不算平滑的皮肤后,顿时眸中一惊,她急忙抱起墨无名向城门反方向跑去。
“墨墨,看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乔晓佳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她不会真这么点背吧?
墨无名扒拉开她的发丝,歪着小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有个小格子……”
“格子里有字吗,你在地上画给我看……”乔晓佳捡起一根小树杈递给墨无名。
墨无名坚定地应了声,蹲在地上……画了一个不方不圆的空框,随之咧嘴一笑:“好啦!”
“……”也是,才三岁,真是为难墨大侠了。
既然墨无名帮不上忙,乔晓佳只得用指尖轻轻感受字形,摸起来就像一个图章镶在皮肤上,但凸起的字形比划很模糊,好像手茧那般触感粗糙。
最终,在她反复摸索之后,大至断定是个“叛”字没错。
乔晓佳木讷地坐在地上。墨紫雨是玉峙国的叛徒,所以才带着孩子住在树林吗?……她不由看向墨无名天真的脸孔,那说明墨紫雨确实嫁过人,这孩子……真是她生的?
乔晓佳醒悟这讯息后,真是心灰意冷到极点,身为叛妇还带着外乡人的儿子,此刻又不能进城,她日后该如何生存?唉,唯一的两只老母鸡还让她换了窝头。
她显然很久没这么沮丧过了,只感前途一片渺茫。
……
一刻钟后
乔晓佳躲在树后观察进城时的盘查过程。她经前思后想还是认为进城是唯一的出路,可以打工赚钱维系温饱,但如果不进城,她带着三岁大的孩子肯定是死路一条。
墨无名也探出小脑瓜学着张望,真热闹吖。
乔晓佳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其实,这幅一无是处的身体根本不值得她留恋,但毕竟是前世之身的骨肉,如果不是为了这无依无靠的孩子,她真跳河去了。
待她观察一会儿,发现镇守侍卫真是很谨慎,就连男子入城都要上下其手摸一遍,已然打消了她女扮男装的念头。
“墨墨,干嘛呢?……”乔晓佳听不到叽叽喳喳的碎碎念,忽然发现墨无名不见了。她惊呼一声四处张望却不见墨无名的影子。
乔晓佳心中有些慌了,话说,她总是忽略身边还有一个孩子,于是,她边跑边呼喊:“墨墨,快出来,墨无名——”
……乔晓佳一口气跑出几百米,气喘吁吁地伫在某地发懵。她此刻已急得红了眼眶,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不承认行么?自己真的很没用。
她又一路边喊边跑回走失地,蜷缩膝盖坐在树下等待墨无名能找回来,但愿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熟悉的笑声传入耳孔——
“娘……墨墨在这……”
乔晓佳欣喜若狂地站起身,但笑容顿时僵在嘴角,只见一位书生装扮的男子抱着墨无名正向她这边走来。
男子指指乔晓佳,朝墨无名浅浅一笑,问:“那是你娘吗?”
墨无名攥着小拳头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墨墨的……姐姐!”
乔晓佳没好气的上前一步将墨无名抱在怀里,不友善地瞥了男子一眼,指责道:“这又不是玩具,不能觉得好玩就抱走呀!”
男子对她的出言不逊,不怒反笑。随后,男子在乔晓佳身边走了一圈,展开折扇作出“琵琶半遮面”的顽皮表情:“墨紫雨,你不会把我忘了吧?”他见乔晓佳一脸迷茫,又道,“莫冤枉我呀,这男童与你走散,一边哭一边叫娘,我一听这孩子姓墨,便猜想可是你回城了……果然料中,呵呵。”
乔晓佳见男子神色和善,试探道:“抱歉,我不小心撞伤了脑子,记忆大半模糊不清。”
男子一怔,再次打量衣衫褴褛的乔晓佳,蹙眉担忧起来:“我是宋亦韩啊,你何时受伤的?你夫君可知晓此事?”
乔晓佳缓缓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夫君,早就死了吧。”
宋亦韩眸中掠过一丝黯然,欲言又止,继而扬唇一笑:“既然到了城外为何迟迟不入城?”他顺手抱过墨无名,只因这孩子的分量着实不轻。
乔晓佳不自然地撩了撩发帘:“我该进城吗?到现在我还不确定这里有没有我的家。”
宋亦韩沉思片刻……虽不知这三年里发生了何事,但看墨紫雨过得这般落魄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他神色中有些挣扎,但还是开口问了:“据说你那市侩的娘变卖祖屋搬回城外老家养老去了……若不介意,先住我家。”
乔晓佳听出此人并不喜欢墨紫雨的家人,何况身为书生本不该这般口无遮拦,看来已到了不骂不快的地步。思于此,她婉言谢绝:“进城有侍卫盘查,墨墨吓得一直哭。”
宋亦韩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宋举人在此,孰人敢不放行?”说着,他自顾自抱起墨无名向城门走去,回眸莞尔一笑,“走吧紫雨,就如我当初曾跟你说过的……有我在,你不必感到害怕。”
“……”乔晓佳应了声,宋亦韩这话什么意思?他们很熟吗?
有了宋亦韩相助,侍卫不但未刁难,还毕恭毕敬的为他们让出一条路。乔晓佳自然顺利进入玉峙主城内。城中沸沸扬扬的气氛不再令人感到压抑,此刻,她一直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了。
而从未见过“人”的墨无名自从进城后,长时间呈现惊呆状,似乎八双眼睛都不够他看的,他不安分的在宋亦韩扭屁股,伸着小脑瓜召唤乔晓佳,“娘,墨墨好开心吖——”
乔晓佳回过神,她走上前欲抱过墨无名,随之朝宋亦韩浅声一笑,“谢谢你带我们进城。”
“对我不必这般客气。”他回应得很轻,却并未将墨无名交给乔晓佳。
“不如……你给我讲讲咱们以前的事……”乔晓佳故意柔声且暧昧的开口,她转念一想,终于找到一个认识墨紫雨的人,绝不能轻易放走。
“咱们……”宋亦韩证了一瞬,不由苦涩浅笑:“看来你对我还是有些印象。”
“实不相瞒,一点没有。”乔晓佳抿抿唇。看宋亦韩眉清目秀一副斯文模样,只能说这男人太不会掩饰内心情感,也正如她所料,果然有情愫。
乔晓佳听到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没等她回头便被宋亦韩拉到路旁躲闪,逐叮嘱道:“当兵的杀人不眨眼,你日后要多加小心。”
乔晓佳应了声,贴在墙边等待军队先行通过。她漫无目的地看向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士兵脸上丝毫无多余表情,如同一群冷血无情的僵尸人。
最后入城的,是一位身披虎甲的大将军,威严肃穆的气势好似一阵冷风吹过……
乔晓佳不意间与这位将军四目相碰,她打个哆嗦即刻垂下眼皮,因为这男人刚毅的脸颊透出几分冷酷,仿佛一个看不顺眼就得手起刀落砍了她。
待大批士兵终于走过,乔晓佳这才长吁一口气,她要穿越成男人也去当兵,话说,古代女人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方才走过那位便是赤手将军——段瑞龙,很威武吧?” 宋亦韩抛出一道羡慕的目光。
“真看不出,原来你也喜欢骑马打仗。” 乔晓佳现在关心的是怎么过日子。
宋亦韩笑而不答:“先回宋宅安置好你们母子俩。”
“这合适吗?你家里几口人?”
“不多,十余口而已。”
“……”这么多人。
不过,这也算出门遇贵人,不论宋亦韩动机是什么,至少他们一大一小今晚不用睡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