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童彦若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何溪醉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难题,快说!别卖关子了!”
童彦若把双臂抱在胸前,抛出一连串问题。
“球体表面积公式是什么?两点间距离公式怎么写?钠在空气中缓慢氧化的化学方程式你知道吗?湿法炼铜的方程式又是什么?直流电分为哪两大类?焦耳定律的内容背一个我听听?大陆性气候与海洋性气候你能做出正确比较吗?西方人文精神的起源和发展阐述一遍?发电站的英文怎么拼写?”
看到何溪醉目瞪口呆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童彦若知道,这丫头估计连问题本身都没有听明白。他叹了口气,“何溪醉同学,作为一名高中二年级学生,你马上就要升入高三,面临高考了。可是所有这些科目的内容,你是不是已经全都忘记了呢?没错,你以前都学过,不过十年过去了,想必在你的小脑袋瓜里,这些知识全都已经无影无踪了吧?是不是?”
何溪醉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并不甘心地问,“你呢?你大概也跟我现在的程度差不多吧?”
童彦若倒是没有一点优越感,“咱们俩半斤八两吧。不过好在之前我在外企工作,所以至少英文没问题,甚至还比以前强很多。”
何溪醉皱眉想了想,“干了几年编辑,我的语文大概能拿下吧……”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难题是什么了吧?”童彦若看到何溪醉脸上浮现出愁容,知道她终于了解现状了,“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复习高中课程,不然不用说明年高考了,就连月底的期末考试我们都通不过,肯定全年级倒数一二名,跑不了。不过你也真够迟钝的,都穿越过来快一周了,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你这几天作业是怎么写的?”
何溪醉一屁股坐在紫藤架下的长椅上,“我、我都是抄别人的,随便糊弄糊弄就交了。当时就觉得怎么省事怎么来,也没想那么多,光顾着玩儿新鲜了……”
唉……这人就是目光短浅……童彦若心里叹了口气,安慰何溪醉,“希望现在开始努力还不算晚,好歹先把期末考试对付过去吧,暑假好好用用功,不然以后怎么办呢?好不容易可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如果还没有以前混得好,那真是白活一场了。”
“我原来化学、物理就不好……现在肯定更完蛋!人年纪也大了,现在再让我背什么英语历史政治,我也背不下来啊……”何溪醉有点自暴自弃,“唉……我看我直接退学,去上个美容美发或是烹饪技校得了,还能有点一技之长,将来不至于饿死。”
何溪醉最后几句话把童彦若逗乐了,“瞧你那点出息!还没努力呢就先说自己不行。以前那个坚忍不拔、永不言败,非要坚持到底和我谈恋爱的何溪醉跑哪里去啦?”
何溪醉冷冷瞟了童彦若一眼,“离婚离掉了。”
一时间,童彦若无言以对。
两人默默无言地在紫藤架下待了一会,便各自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达令惊讶地发现,童彦若与何溪醉这两个学生突然变得异样起来。
首先是童彦若的英语能力似乎在一夜之间提高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达令清晰的记得,也就在一个多星期前,这个学生的英文程度还处于中游偏上水平,虽然不差,但也不算是最拔尖的。然而现在,达令保守地估计,这孩子直接参加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应该都不成问题。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童彦若的口语突然提升到了连达令自己都望尘莫及的程度!他的发音是极为标准的美式发音,词汇量相当大,还知道不少只有美国人才熟知的灵活用法。达令已经暗下决心,高三上半年的全省中学生英文口语比赛一定要推荐童彦若这孩子参加。
其次,达令从语文老师那里无意中获得最新情报——何溪醉的作文水平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不仅是文笔方面,在文章选题立意方面也很有新意,总有独特的切入点或观点,十分成熟,很不像是一个高中女孩的思维,更何况这个女孩在以前从未在作文方面表现出任何特别出众的才华。语文老师已经在考虑让何溪醉报名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了。
另外,这两个学生突然迸发出的对学习的热情让达令总觉得难以置信。这两个孩子以前成绩一直处于中等水平,不是偷懒后进分子,但也不是非常努力的那种类型。而如今,这两个学生颇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们的努力程度甚至超过了全班公认的最勤奋的成绩第一名保持者!
以上是好消息,当然还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虽然童彦若与何溪醉分别在英文和作文方面表现突出,但他们的其它学科成绩竟像是一路跌倒谷底的大盘曲线,差得不能再差!到底怎么回事?甚至是在几周前的测验当中,他们的成绩还处在正常范围内,似乎在一夜之间,两人的其它科目成绩都以惊人幅度下降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在不久之前的一次化学测验中,何溪醉这孩子竟然考出了一个估计全校都史无前例的成绩——零分!用化学老师的话来说,“就是蒙选择题也应该能蒙对四五分吧”,但事实却是,何溪醉同学连蒙都不知道怎么蒙。化学如此,她的其它成绩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几本都在20分以内。童彦若虽然得分比何溪醉高些,但也在不及格范围内。
面对这天方夜谭般的现实,达令觉得自己几十年来的教学经验正在遭受严俊考验。她试图分析其中原因,曾一度怀疑两个学生成绩的突变是否和他们分手遭受太大打击有关。她安慰自己,是否这是情感受到重创后的特殊情况,过短时间两人就会恢复正常,然而,达令失望了。接连几周的测验中,两个孩子的成绩依然不堪入目。
达令急了。眼看月底的期末考试就要到来,那样的成绩怎么行!不仅他们自己的学生手册上会留下难看的记录,整个班级的平均成绩也会大受影响!不能再拖了,必须要跟家长们好好沟通一下,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说干就干,达令很快约好了两个学生的家长,并在办公室里分别于他们进行了长时间会谈。结果令人失望,他们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童彦若那位知识分子模样的妈妈难以承受自己儿子突然“成绩堕落”的残酷现实,还掉下几滴眼泪,心痛地向达令描述儿子周末在家是如何努力读书,只睡4个小时觉的。
何溪醉那位“武林高手”爸爸也觉得这事十分蹊跷。本来,他还打算给学校打电话,投诉学校的填鸭式教育太摧残孩子,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在周末里也没有任何时间娱乐休息,几乎整天都趴在书桌前学习。
达令坐不住了,索性找来事件当事人长谈,希望能得到些许线索。可惜她的希望又落空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表示,自己没什么状况,就是突然觉得应该加紧用功读书了,至于大部分科目成绩的一落千丈和个别科目的突飞猛进,他们表示自己也纳闷,说不出所以然来。
种种努力之后,达令扛不住了,决定放弃。她把童彦若与何溪醉的异常表现归咎为他们分手带来的情感打击。这学年看来只能这样了,下学年,下学年他们应该会逐渐恢复到正常轨道上来吧……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热火朝天的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
成绩出来后,达令面对着全校成绩排名榜,第一次感到自己对教育研究得还不够透彻。
排名榜上,最后一名是何溪醉。倒数第二名是童彦若。虽然何溪醉的作文得了满分,童彦若的英语也得了满分。
放暑假的前一天下午,校园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童彦若和何溪醉在排名榜前偶遇。
“你好……”
几个星期以来两人都没有说过话,童彦若不太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何溪醉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两人并肩站在写着他们名字的榜单前,都没再说话。
终于,何溪醉开口打破了沉默,“没事……一辈子都没得过全校最后一名也是种不完整的人生。有多少人能有机会得到这个名次呢?这也算是人生当中一种难得的经历。”
童彦若笑笑,没有说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何溪醉幽幽地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名字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在离婚之后……”
童彦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这笑声在何溪醉听来似乎隐匿着一丝伤感,“没关系,”他说,“这很正常,换了谁,让他过了十年再来参加这种考试,保准他也是全校倒数。”
“暑假……真要拼命了。下学年,会怎么样呢?说实话……”何溪醉扭头看着童彦若,“我真是没有任何把握。或许在这个时空里,我的人生就是失败的人生。考不上大学,找个没多少钱的小工作,买不起房子,和爸妈窝在小房子里,平平庸庸过完这一辈子……”
“信心。”童彦若不由得拍拍何溪醉脑袋,这是他以前经常做的动作。“人啊,首先要有信心。能不能成功,我们不知道,但是至少我们应该充满信心,尝试一下。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可就彻底没有成功的机会了。”
何溪醉没有抗议“前夫同学”的这一肢体接触的举动,她垂下头,叹口气,轻轻说了声“我要回家了,再见。”便转身向校门外走去。
童彦若看着何溪醉背着沉甸甸书包一步步走远的背影,觉得她的步伐和自己的心跳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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