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严柯老师送了她一本《圣经》!
每次下课后,总会有个别同学继续滞留在教室,和严柯老师随便聊聊天,何溪醉就是这“个别”同学中的一员。有次课后,何溪醉偶然发现严老师的包里有本《圣经》,黑色皮质封面,侧页全是金边,而且是双语版。何溪醉顿时爱不释手,小声嘀咕说自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圣经》。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严老师居然许诺下次从教会那里帮她带一本过来。
第二次课后,一本华丽崭新的《圣经》从严老师手中递到了何溪醉手中。当受宠若惊的何溪醉要付钱给严老师时,被他拒绝了,“不用给我钱,这算是我送你的吧。没事可以好好读一读,这是很好的书。”望着严老师慈爱如神父的目光,何溪醉激动地觉得自己头顶也撒发出了圣洁光晕。
第二件好事是——送《圣经》事件之后不久,严柯老师约何溪醉去参加教会团契活动!
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约”,因为严老师只是告诉何溪醉活动的时间和地点,并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感受一下。
即使天塌下来也要去!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和严柯老师“约会”,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事重要?
周日上午,何溪醉准时走进亿华大厦。活动场地位于地下一层的某间小会场里,当她顺着沿路标注的指示牌走到会场外时,一位笑容可掬,举止优雅的中年女子立刻门口迎过来,“你好!过来了?”说着,她递给何溪醉一张当天的活动内容单。
中年女子的笑容是如此亲切,何溪醉一直觉得,只有从亲密家人那里才可能得到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她接过内容单,回报给对方一个笑,“谢谢。”
走进会场,何溪醉才发现自己来得并不算早,坐席几乎都已经坐满了。
“小何同学!过来这里吧!”严柯老师从倒数第三排上站起来,冲何溪醉招手。他身旁有一个看来是特意为她保留的空位。
何溪醉心头一热,赶紧几步走到座位上。
活动内容不算复杂,首先是首次参加活动的新人做自我介绍,然后大家一起欢迎他们的到来。然后是大家在钢琴伴奏下合唱几首福音诗歌。在之后的时间,有位传道人上台为大家讲解《圣经》。
听《圣经》讲解的时候,何溪醉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让她在意的是之前大家一同唱歌的时候,当她看着前方屏幕上优美的歌词,听着混合着各种音色的优美旋律,她居然忍不住热泪盈眶,总觉得从心底不知何处涌出一股暖暖的感动之泉,一颗心悬浮在羽毛般轻柔的泉水中,奇妙的体验……
……
你是我心中
我心中唯一的诗歌
我要向你尽情地歌唱
向你献上最真诚的爱
你是我心中
我心中唯一的切慕
我要一生紧紧地跟随
让你牵我走天路
主啊为你知我的软弱
你知我最深的意念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
你亲手领我前行
除你以外在天我还能有谁
除你以外在地也无所爱
哦我心渴望我灵切慕
在你荣耀同在中
哦主哦主
你是我生命唯一的执著
……
不是因为自己被这圣洁气氛所感染……还是因为严老师在身边的缘故……何溪醉不想费心思去深究,只是牢牢将那初次体验到的美妙感受刻在心里,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我,也是可以如此纯粹,这般单纯的感动的。
团契活动结束后,何溪醉和严柯老师一同向地铁站走去。当被严老师问及参加活动的感受,何溪醉认真地回答,“严老师,我觉得很感动。听大家唱歌的时候,我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个人能够感动,说明他有一个温柔的灵魂。”严柯同样认真的回应道,“不管是不是有某种信仰,也不管究竟是读了一本书,听了一首歌,还是看到一幅画,感动这种情感都是宝贵的。”
何溪醉细细体味着严老师说的每一个字。没错,感动是一种宝贵的情感。在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前,她好像已经把这种情感遗失掉好多年了……烦躁、焦虑、不耐烦、抑郁……这些糟糕情绪左右了她生活晴雨表的指针。感动,如同一颗珍贵宝石,被淹没在堆积着泥土瓦砾的废墟之下。当今天的她无意中将这颗宝石挖掘出来时,她才知晓过去一段时间的自己竟然弄丢了这般珍宝……
“严老师,您信教有多少年了?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信仰呢?”何溪醉忍不住问道。
“六年了。”严柯老师温和地笑着,“我信教是因为我太太的病。”
何溪醉瞪大了眼睛,“您太太生病了?严重吗?”
严柯依旧那样微笑着,以至于何溪醉觉得他后面说的话与那笑容实在不相符,“是直肠癌。那是11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才三十多岁,却发现得了这个病。手术做了,化疗也做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听天由命——医生的意思是,如果能够五年内不再复发,病人长期存活的几率就会非常大。”
那她坚持到五年了吗……何溪醉想问,却怕听到最坏的消息。
仿佛看出了学生的心思,严老师安慰道,“别担心,我太太她现在很好……当时联系医院的时候,一位教会的朋友给予我们很大帮助,得知我太太生病后,他还每天为我太太做祷告。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于是就跟上帝定了个‘对赌协议’——如果我太太的病情能够在五年内不复发,我就愿意成为上帝的子民……非常幸运,后来我真的成了他的子民。我太太不仅度过了五年那个关口,之后的六年也一直状况不错。”
何溪醉完全没料到严老师的家里居然有一位癌症病人,在她的想象中,老师的家庭一定非常美满幸福,远离任何灾祸病痛,因为从他的笑容里绝看不出丝毫阴影。
对面站台上,一列地铁呼啸着开远了,一股清凉气流袭来,何溪醉心里也随之卷起一阵感动、感伤又欣慰的复杂情感。
望着身旁严老师的侧脸,何溪醉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真像一株挺拔的芦苇,外表并不强大,却很有韧性;而她,就如同静静卧在芦苇身旁清澈水底的一颗小螺蛳。小螺蛳崇敬地仰望着芦苇,仰望他纤细而不屈的身影,仰望他背后高远绚烂的天光……
这一刻,何溪醉醒悟了,自己对严柯老师的敬仰爱慕永远与爱情无关,那是一个卑微迷茫还带着些浑浊的灵魂对另一个纯粹透彻灵魂的无可抗拒的迷恋,世俗爱情又怎能完整阐述这情感……
一场尚未萌发出芽的暗恋种子在何溪醉想清楚这一切之后,便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被埋在她心底深处,永远永远沉睡下去。
“下午篮球赛该咱们系出场了,我们看完了再去吃晚饭吧?”
一天下午的英语课上,小西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把本子推给何溪醉。见何溪醉大笔一挥,在那行字上签下个“阅”字,小西又拽过本子,狂写一番,然后推过去。
何溪醉拿起本子一看——“敌方阵营里有个我心仪的帅哥,我想给他加油,到时候我们两个就照着这个喊,你先熟悉熟悉台词。”这行字下,是数十句口号。
“邱烽,帅呆了。邱烽,全场你最帅。邱烽,你是乔丹再世……”
何溪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小西。她知道小西说的那个帅哥是谁,前两天两人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小西就对着那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孩流了半天口水。
“怎么样?”小西满怀期待,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是不是很有文采?或许还没有充分表达出我对他的疯狂喜爱?”
云端从笔袋里摸出一根红色记号笔,在这张写满了夸张溢美之词的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小西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一个真人版“囧”字,“为什么呀!”
何溪醉没说话,看了一眼正往他们这边看的英语老师,然后装作认真记笔记,在本子上写下一段话,递给小西看——“亏你还是中文系的,一点创意都没有!再说,就算对方不介意你的庸俗,你想过没有,你为别的系队员加油,以后还怎么在中文系混?”
看到小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副大不了转系走人的表情,何溪醉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篮球赛开场前,何溪醉惴惴不安地跟在隆重妆扮的小西身后走进体育馆,裤兜里还揣着小西特意打印出来的“助威口号指南”。
比赛尚未开始。坐在观众席上,望着站在场中进行热身的队员们,又看看周围全都是金融系的拉拉队,何溪醉犹豫不定地问小西,“哎,难道我们真的要豁出去这张老脸?帮他喊加油?”
“瞧你那怂样!”小西故意装出一副凛然而不屑的表情来,“你要是怕成为中文系的叛徒,就坐到对面去。”
隔着场地,何溪醉看到对面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中文系同学。还好,目前没有熟人发现他们混入了敌人阵营。何溪醉扶了扶眼镜腿——这是为了乔装打扮,特意向小西借的零度数宽边眼镜。
“算了……”何溪醉看看小西满脸狂热的表情,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就这样丢下闺蜜自己逃走,“难得你对一个人有好感,我就舍命陪君子吧。对了,你家人有没有给你买过意外保险啊?如果等会儿散了场被咱们系的人追杀暴打……”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故意跑慢一点,给你争取逃跑机会的,嘿嘿……”看到好友果然够意思,小西亲昵地搂搂何溪醉肩膀。
比赛开始。
何溪醉对篮球一窍不通,不知道那个叫邱烽的男孩是什么“职位”,只见他势头凶猛,频频对中文系造成威胁。当邱烽第二次灌篮成功,小西激动地早已忘了自己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理应低调。他奋不顾身地站起来,挥动双臂,不停为“心上人”加油呐喊。
周围金融系的同学们纷纷投来猎奇目光,猜测这时髦男孩究竟何许人也;而中文系同学已有不少发现了小西这个“异类”,对他指指点点,估计没说好话。当篮球赛进行到第17分钟的时候,一直垂头坐在小西身旁的何溪醉觉得自己两辈子人生加起来,都没有这17分钟过得缓慢!
完了!完了!我这张老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光了!幸好提前准备,戴了副眼睛做伪装,也不知道有用没……唉!有个屁用啊!中文系谁不知道我和路杰西这家伙整天混在一起,人家闭着眼也能猜出他身边坐着的是谁!认命吧……
不知是不是小西的热忱表演真的被邱烽注意到了,中场休息时,邱烽有意无意地向小西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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