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在驱车前往饭店之前,一个问题横亘在童彦若面前——一辆车,五个人,前排两个,后排三个,正好坐得下,可问题是,座位怎么安排?
老爸开车,老妈坐副驾驶?那么他和两个互相敌视的女孩就要坐在后排了。怎么坐?让潘泽坐中间把他俩分开是不可能的;小溪坐中间?她和潘泽挨着会不会暗地里互相掐?他坐中间呢?小溪定会吃醋……
把潘泽支到前面副驾驶呢?让老妈坐后排?算了,她和小溪不对付,还是远一点比较安全……
小溪一个人坐前排?她肯定不乐意!
……
经过一番排列组合,童彦若想出个万全之策——他自己开车,小溪坐副驾,爸妈和潘泽三个人坐后排。
一路上,气氛还算融洽。童彦若一边开车向饭店驶去,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高考完就考到了驾照,否则今天的问题还真的挺棘手……
这顿晚饭在表面友好,实则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
饭桌上,童妈妈几乎没怎么跟儿子的正牌女友说话,反而对潘泽这个儿子的“普通同学”十分亲热。看到何溪醉被冷落,童爸爸有些于心不忍,没话找话,和她聊起自己当年的大学生活。
“小潘明天就要走啊!怎么不多住几天?到时候和彦若一起走多好!路上还有个伴儿。”听说潘泽明天就要返校了,童妈妈表现得十分不舍。
“我也想多留几天,陪伯母好好聊聊天,可惜学校那边还有事,有几个重要实验要提前做好准备,没有办法。这几天给伯母添了不少麻烦,我以茶代酒,敬伯母和伯父一杯吧。”说着,潘泽举起茶杯。
“唉,学校有事也没有办法,下次有机会再来玩儿啊!这顿饭就算给小潘你送行吧,一路顺风!”然而不等童妈妈举杯,童爸爸便插话道,“不仅是给小潘送行,也算是欢迎小溪吧,毕竟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见小溪。来,大家碰一杯!小溪啊,彦若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伯父说,我来替你修理他!”
何溪醉感激地笑笑,“伯父您放心,彦若他人很好,对我也好的没话说……”
不等何溪醉说完,童妈妈抢过话头,“我养出来的儿子,当然很优秀。可惜别的都好,就是在对待女孩子的问题上总是糊里糊涂,分不清好赖。”
刚要热起来的气氛被这句话给硬生生浇灭了,几秒钟的冷场之后,谁也没料到何溪醉先打破了沉默,“伯父伯母,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甜言蜜语哄长辈开心,也不会伪装出懂事又得体的举止讨好你们……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有不少缺点。不过,我是真心喜欢彦若,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比你们目前所理解的还要深许多……我希望能和彦若一直这么牵手走下去,所以在以后的相处中,如果有哪些地方我做得不好,希望伯父伯母提出来,我会尽自己努力去改正的。”
童彦若伸手握住何溪醉的手,感觉到她手指冰凉,他握紧那只手,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她能量。
他望着自己母亲,诚恳地说,“妈,我知道你一直对小溪有成见,每个人都有缺点,她当然也不会例外。如果你觉得她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尽可以提出来,她很聪明,会很快改正的。以后我们会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意见总是闷在心里,那样大家还怎么相处呢?”
“什么叫以后是一家人?”童妈妈拉着脸放下筷子。
“一家人的意思就是小溪会成为你们的儿媳——毕业之后我就娶她。”童彦若也放下了筷子。
“既然儿子都已经把话说透了,那咱们俩是不是也应该表个态?”童妈妈扭头问丈夫,目光凌厉,“你看那个女孩嫁到咱家合适吗?”
“这个……他们还年轻,这事还早……”其实童爸爸对何溪醉印象倒不坏,只是不想当众驳了老婆面子。
“那我来代表你表态吧——我不同意,非但不同意你们俩将来结婚,连你们现在交朋友我都不同意。”童妈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儿媳就得像小潘这样——智商高,学习好,有上进心,而且懂事乖巧,孝顺长辈。我和小潘聊天聊得非常投机,感觉一点代沟都没有。彦若我问你,我和你旁边那位能这样聊天吗?一家人连话都说不投机,还能算是一家人?你要是将来娶她进门,估计隔三差五就得受夹板气。你要是想让你老妈多活两年,趁早断了和她结婚的念头!”
这段话分量够重,童彦若顾不得反驳老妈,先担心地看看何溪醉。她微微咬着嘴唇,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一只空碗,仿佛要表演意念移物的特异功能。从她指尖传来的微微战栗童彦若知道,她现在一定在强撑着自己不哭出来。
“一起高高兴兴吃饭,说这些干嘛!年轻人先交个朋友有什么不行,他们这一辈比我们聪明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瞎掺和什么呀!”童爸爸开始和稀泥,“小溪,小潘,你们多吃点菜啊,现在女孩子都减肥,那样对身体可不好,呵呵,来!来!来!多吃点!”
何溪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着捱过这顿晚饭的,虽然后来席间再也没有人提到感情方面的话题,但她的心情还是被童妈妈的那番话推进了无底深渊。许多次,眼泪分明已经裹满了眼眶,又被她硬生生留住了。
没有掉下一滴泪,但她心里的伤感却早已泛滥成灾。如果不是童彦若时不时在桌下紧握她的手,恐怕她早就支撑不住了。
晚饭后,送何溪醉回到家,童彦若不想坐车,慢吞吞走在依然热闹的夏夜街头。
刚才送何溪醉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情绪低沉,还哭了一阵子,让童彦若好不心疼。
上辈子他妈妈就一直不喜欢小溪,一直到他们结婚后,她俩还会偶尔发生冲突。没想到,重生一次之后,自己老妈居然一点没变,还是这样的态度……连自己和屁溪的感情都能符合重新开始,为何老妈那边却依然搞不定呢?童彦若百思不得其解,郁闷至极。
回到家后,童彦若看到爸妈和潘泽正坐在沙发上聊天聊得开心,不由得更加怜惜小溪。自觉无趣,童彦若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打算去浴室洗澡。然而还没走进浴室,几句话却飘进他耳朵——
“小潘,明天你伯父不用车,让彦若开车带你到处逛逛吧。海洋馆去过没?新建的,很值得一看。”这是童妈妈的声音。
紧接着童爸爸接过话来,“嗯,海洋馆不错,明天你们三个年轻人一起开车去吧……对了,还是先让彦若上网查一查,这些博物馆、海洋馆什么的好像每周会有固定一天休息。上次一个老朋友带着女儿来,我带他们去天文馆,结果到了那里才知道,人家每个周一都不开门……”
童彦若站在浴室门口,大脑里一道闪电划过,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老爸的话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个记忆,某个毫不起眼,被掩盖在一堆琐碎记忆中的细小片段……
原来!原来如此!
一个曾经折磨他好久的谜团在这一刻被轻易揭开。
童彦若转身回到客厅,“潘泽,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在童妈妈的惊喜目光和童爸爸的诧异目光中,潘泽礼貌地向两位长辈打了个招呼,然后跟随童彦若走进卧室。
“怎么了?有什么事?”潘泽微笑问道。
卧室里的节能灯光线有些发青,照得童彦若也脸色发青。他深呼一口气,平抑内心翻涌的潮水,“小溪的脚前两天扭伤了。”
“我看出来了。”
“得意吗?达到你的预期了吗?”
潘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什么意思?”
童彦若向潘泽走近一步,血液都是凉的,快要凝固一般,“把她锁在墓里,让她无助、害怕、绝望,甚至受伤,你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
面前这个男孩的眼神仿佛能够刺穿她的灵魂,潘泽微微扬起下巴,命令自己不许移开与他对视目光,“这是个冷笑话吗?抱歉我没听懂。”
“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需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那天上午你在古墓博物馆……”
潘泽立刻打断了童彦若的话,“下午,是下午。那天,我是下午去的。”
一丝略带嘲弄的笑不易察觉地显露在童彦若微微扬起的嘴角。
“撒谎。”
这次,潘泽选择了彻底沉默。她面无表情,只是冷眼静静望着童彦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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