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作者:月光温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92

这年夏天似乎来的特别早,芙蓉池中早有深红浅粉的莲花浮于水面,沿岸杨柳垂地,如绿玉带般随风轻摆,各色鸟儿纷飞穿梭。靠近池畔,迎面吹拂的尽是习习凉风和裹着莲花清香的水气,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池中有处夏日纳凉的好去处婉荷岛,或是走九曲长廊,或是泛舟水上,都可到达。入目的皆是亭台楼阁,良辰美景,数百年的参天古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最有名的便是绣香竹畔阁和尚绿水榭。秀香竹畔阁全是竹子搭建而成,外面皆是翠竹郁郁葱葱。进得室内,满室的竹香。而尚绿水榭里则是因为有一处小温泉而整年都笼罩在雾气之中,远远望去如同一抹流动的绿水。一入夏日,众人皆在岛上或品茶聊天,或吟诗作画,或弹琴下棋,看碧波荡漾,红莲摇曳,一时间热闹非凡,说的最多的自然是恩宠最盛的彤贵嫔,如今的彤贵嫔是之中当红之人,一时风头无两。而皇后久居无宠,几乎成了个笑话。玉淑妃因待人温婉,久有盛宠,颇得人心。

坤宁宫中一如往日的冷清,连灯都比其它宫里昏暗的多,皇后坐在窗前发愣,手边的那壶茶早已经凉透,其实皇后很美,黛眉杏眼,鼻梁挺立,映在窗棂上的剪影很是端庄。

“娘娘,夜已深了,早点就寝。”莫大娘看着皇后失魂落魄,日渐消瘦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皇后脾气秉性都是极好的,容貌才情也是上乘,不知为何,始终不得恩宠,天长日久之下,皇后的心也渐渐冷了。

“大娘,你说本宫是不是有些老相了。”皇后缓过神来,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只是这话从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口中问出,不禁有些滑稽。

“娘娘说笑了,正值妙龄年华,怎会有老相呢。”莫大娘一愣之下,洞悉一切。

“是吗,那皇上为何只在大婚之时来过一次后就几乎再没踏进过坤宁宫,这个坤宁宫,本宫这个皇后,就那么让他讨厌吗,本宫出身名门,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皇后啊,他怎么能这样置若罔闻,把个坤宁宫当成冷宫。“皇后说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哭起来,过于激动涨得脸色有些红,一挥手把满桌的盘杯扫成满地碎片。

“娘娘,娘娘,要保重身子啊。”莫大娘一把揽住有些发狂的皇后。

皇后渐渐安静下来,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滴滴都落在莫大娘手上,整个坤宁宫的正殿里回荡起皇后低低的呜咽声。她陡然忆起那个碧波荡漾,荷香四溢的夏日,她和他在婉荷岛上摸鱼捉虾,她崴了脚,弄湿了鞋袜,他背她上岸找药,那时的他有着乌黑的眼仁,一笑眉眼弯弯,清澈的一眼望穿。后来,她到了出阁的年纪,对父亲说只嫁他,父亲爱怜的摸着她,嫁他要忍得住寂寞,她只一笑,如飞蛾扑火般执着。如今,他还是他,她亦尝到了父亲说的寂寞。皇后想到出神,泪湿透了衣襟,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绣着个扬字的帕子。

“娘娘,娘娘,佩贵人怀有身孕了。”晴溪急匆匆奔进坤宁宫,看到满地的碎片和悲戚哭泣的皇后,一时间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莫大娘火了,抬手给了晴溪一记耳光:“一点规矩都没有,都怪娘娘平时太宠着你们,早晚我要好好的给你们立下规矩。”

“晴溪,你刚才说什么,谁有身孕了。”皇后冷冷的问道。

“娘娘,皇上本来翻了佩贵人的牌子,可是皇上刚进福熙阁,佩贵人就晕过去了,皇上传召太医问诊,才发现佩贵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大喜之下赏了许多补品。”晴溪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

“好啊,现如今连一个小小的贵人都怀孕了,本宫这个皇后就更像个笑话了。”皇后阴恻恻的笑声传遍整个坤宁宫,惊起一群飞鸟扑簌簌的飞向夜空。

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皇上子嗣单薄,膝下至今只有一位公主,而突然传出佩贵人怀有身孕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七月末的天气炎热的很,毒辣的日头晒的地面,宫墙到处透着热气。高大树木的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日日夜夜发出高低不一的叫声,吵的人坐卧不宁。宫人们只得拿了竹竿到处去粘。佩贵人照例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只走了几步就气喘,而身旁的宫女也不停为她摇扇吹风。

慈宁宫的院子里多是高大的梧桐树,遮出大片的阴凉。廊檐之上水车转动,水气升腾,殿里放了大块的冰,冒出丝丝凉气。花梨案子上摆了青花碗碟,盛了冰镇好的酸梅汤给来请安的各主子们解暑气。刚进慈宁宫,佩贵人正要躬身行礼,玄霜就忙的扶起她,太后言道:“不必多礼了,赐座,佩贵人,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哀家就免了你的早晚请安,好好在福熙阁安胎,缺什么短什么,就着人告诉玄霜,她会打点妥当的。”佩贵人闻言不由得一脸喜色,欠身谢恩。

“佩妹妹,这是姐姐亲手调制的月合香,可助安神。”玉淑妃温和的笑着,含云递过一盒熏香,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多谢淑妃娘娘赏赐,妹妹这几日睡得不甚安稳,姐姐送的这盒香正合妹妹用。”佩贵人虽然怀有身孕,但没有露出一丝傲意,也许她也明白,今时今日,这个皇嗣更像一柄利刃,弄不好反而伤了自身,故而还是谦逊点好。

“佩贵人,如今是哪位太医照看你的胎。”太后问道。

“回太后,是太医院的蒋太医。”

“蒋蕴晨,嗯,是个稳妥的人,由他照看你这胎,哀家倒也放心。”太后看着佩贵人身侧的宫女说道:“如今你们主子有了皇嗣,你们更要谨慎行事,饮食,汤药种种都要查看仔细,万不可出现差错,若是你们主子有什么闪失,休怪哀家不饶你们。”宫女们皆是低眉顺眼恭顺的口中称是。

彤贵嫔看着佩贵人小心谨慎的护着肚子的模样,哑然失笑:“妹妹可要仔细看好自己的肚子,这里头可系着妹妹以后的富贵荣华呢,别让些个心怀叵测的人趁虚而入捡了便宜。”说完,扯了朵白色芍药斜插在佩贵人的发间,不怀好意的扯了下嘴角,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佩贵人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身子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这一日,清扬照例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太后问了问佩贵人的胎,突然言道:“今儿个皇后来给哀家请安,哀家看那孩子又清减了,这之人素来势利,皇后是六宫之主,却久居无宠,即使你多么的不喜她,也不能让她成了个笑话。皇后毕竟是名门闺秀,性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只是皇上一叶障目,对她有些偏见罢了。”

看着清扬若有所思的离开,玄霜笑着说:“太后,您一向不过问皇上和皇后的事情吗,这次怎么突然……”

太后盯着不停跳跃的烛火,轻轻叹气:“哀家当年也曾独对孤灯夜夜难眠,自然知道那日子有多难熬,皇后虽是宫里的女人,却也是别人的女儿,哀家也算是将心比心。”太后亲自动手卸去发髻上的珠钗步摇:“哎,这些东西戴的久了,真是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