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姸夹了一筷子放到韵贵嫔的盘中,笑道:“好吃就多吃些,别回去了又嚷嚷着没吃饱。”
韵贵嫔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姐姐又打趣我。”回首发觉明华不见了踪影,她左右环顾,找了半响,也没找到,文贵嫔望着殿外笑道:“这鬼丫头准是跑出去玩了,一会累了就会回来的。”
正说着,祉岚捧了个铜手炉走到暄姸跟前,笑吟吟的说道:“小姐快捂捂手,夜里冷得紧。”言罢,她正欲轻轻巧巧的退出去,冷不防竟和纤巧撞了个满怀,猛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众人听到了动静,纷纷循着声响回首来看,正瞧见祉岚跌坐在地上,纤巧不住的陪着不是拉起她,不料竟猛地愣住,死死拽住她的裙角,惊呼了一句:“你,你竟敢用牡丹花纹,你竟僭越犯上。”
暄姸闻言大惊失色,急匆匆上前,韵贵嫔紧随其后,二人定睛一看,祉岚裙角处绣着一支极不显眼的牡丹花纹,二人登时呆立在那,纤巧的话亦是引起了彤妃的注意,她缓步走了过来。
眼看着彤妃一步一步逼近,暄姸心如乱麻,握紧了手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祉岚亦是怔仲的望着那花纹,掌心中溢出湿漉漉的冷汗,私用牡丹,僭越犯上,这是何等的大罪,她是心中明了的,这次,她怕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暄姸等人围拢呆立之时,不意明华极快的奔了过来,手中还握住一束滟滟绽放的烟花。她兴冲冲的奔到暄姸身侧,高举起手中的烟花,笑吟吟的说道:“妍母妃,你看,这烟花真好看。”
谁知那烟花溅出的火花落到了明华的手上,她吃痛不已,一松手,燃得正旺的烟花掉在了祉岚的身上,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那片绣有牡丹花纹的裙角上,纤巧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上前去扑打,无奈那火烧的极快,虽被扑灭了,但那朵牡丹花却被灼出了个焦黑的大洞,早已辨不清模样了。
彤妃急匆匆的围了过来,望着那已被烧黑了的裙角,沉了脸问道:“纤巧,你看清楚了吗,果真是牡丹花吗。”
“主子,奴婢敢发誓,奴婢没有看错,绝对是牡丹花。”纤巧笃定的说道。
彤妃小心翼翼的拎起裙角,细细看了半响,也没能看出个端倪来,不由得怒从心生,望着祉岚喝道:“本宫方才从你身边过,就觉出你的衣裳有些蹊跷,这花样子很眼熟,原来是牡丹花,祉岚,你竟敢私用牡丹,如此僭越犯上,你可知罪吗。”
祉岚心虚的匆忙跪下,低声说道:“娘娘,奴婢这花并不是牡丹,求娘娘明察。”
“如今这裙角已烧的看不清模样了,纤巧,你就能如此认定,那就是牡丹吗。”暄姸不由得心急起来,匆忙出声辩解。
如此乱象引得清扬亦走了下来,看了看这情形,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烧成这个样子,如何还能看的清楚,罢了罢了,大年下的,就不予追究了吧。”
“不可,宫女如此僭越,都不欲追究,往后还如何管束众人。”彤妃颇为不认同的出言阻止,看了纤巧一眼,续道:“宫里众人的衣裳,都是针工局所制,把制衣之人找来一问便知。”
清扬铁青了脸正欲发作,玉淑妃却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浅笑道:“就算找来了针工局的人,她们也未必会记得如此清楚,何必这么麻烦。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明华,来,到玉母妃这里来。”她拉过明华,抚着她的发髻温言说道:“明华,告诉玉母妃,你方才看到了什么,看到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了吗。”
明华仰着小脸想了半响,猛然瞧见自己腕子上系着的木芙蓉,举起手腕,娇俏的说道:“玉母妃,明华看到了,是和明华腕子上系的一样的花。”
暄姸和韵贵嫔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彤妃登时沉了脸色,望着明华喝道:“明华,你可看清楚了吗。”
明华被这冷言冷语吓得微微一震,怯懦的躲到了玉淑妃的身侧,清扬笑着拉过她,温和的问道:“明华,告诉父皇,你看清楚了吗。”
“嗯,看清楚了,和瑶华宫里种的花是一样的,是木芙蓉。”明华点头说道。
清扬旋即朗声说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定是那针工局绣工不精,令纤巧看错了,把个木芙蓉给看成了牡丹花了。罢了罢了,都落座吧。”
此言一出,原本聚拢在四周,各怀心思的众人纷纷落座,修纯已得了消息,扶着祉岚出去了,那身后,彤妃冷冷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直到她二人转过回廊,消失了踪影。
暄姸和韵贵嫔回到座位上,心下还有些惴惴不安,韵贵嫔轻抚着心口连连说着:“幸好有明华,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暄姸朝着文贵嫔笑着道谢:“此事真的谢谢文妹妹了,把公主调教的如此聪明伶俐。”
文贵嫔浅淡一笑,回首揽着明华,拨开葡萄喂到她的嘴里,明华愈发娇痴的缠着她。
“姐姐可看清楚了吗,那究竟是”韵贵嫔附耳低声问道。
暄姸沉沉的点点头,低声回道:“我定不会看错,确是那花,祉岚这身衣裳,是昨日针工局从我宫里取了料子做的,今日才送过来的。”
“那,这幕后之人手脚够快的。祉岚能躲着这一难,实属万幸。”韵贵嫔仍有些后怕的说道,急急的咽下一口茶,方才稳住心神。
殿内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繁华,阖宫祥和的景象。外头早已是月色阑珊,一轮孤月高悬,洒下些清冷的光来。殿门前悬挂的数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散出昏黄孤寂的光芒。月华如水轻泻,青砖地泛出冷冷的光,廊檐暗影投在地上,曲折蜿蜒的伸向远处,暗夜中的紫垣城,愈发的深邃寂寥。
暄姸再也没了心思用膳,只浅尝了数口便撂了筷子,捧了杯茶,垂首坐着,不住的轻吹浮在水面的茶叶,那叶尖打着卷沉入杯底,复又兜兜转转的浮了上来。她鬓边的步摇轻微晃着,串串东珠散出温润的韵致。
今日之事,似是一块巨石般压在暄姸的心上,压得她无法喘息,她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危机,却仍旧是躲得过明抢,躲不过暗箭,她已失去了太多,她过往美好的岁月,韶华青春,皆交付与了这步步惊心的深宫,她不禁自问,自入了深宫,此生便已泾渭分明,再无美好可言,如此做,真的值得吗。
暗夜沉沉,月冷清辉斜斜映在宫墙之上,愈发的寒意凛然。家宴已散,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的离去,祉岚早已换了身衣裳,和修纯在殿门候着,一见暄姸出来,匆忙迎了上来,暄姸微微扫了一眼祉岚,修纯低声说道:“这衣裳奴婢仔细查过了,主子不用担心。”
方才在绯烟宫里坐定,暄姸颇有些沉重的问了句:“那衣裳呢,拿过来我瞧瞧。”
修纯小心翼翼的捧了过来,三人围拢上前细细瞧着,修纯说道:“那会子第一眼瞧见这衣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都怨奴婢,没有仔细瞧。”
“不,谁都不怨,怨只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裙角已烧的辨不出模样了,暄姸瞧了半响,有些恼怒的丢到一边,目及窗外,心中暗叹,这沉沉夜色之中,不知还隐藏了多少暗箭。
祉岚更是怒不可遏的捡起那衣裳,拼劲了力气去撕扯,扯了半响,仍觉得不解气,又丢到地上狠狠地踩踏了几下,方才喘着气说道:“太可恶了,用这么下作的法子来害人,就不怕遭报应。”
修纯拉住祉岚,安抚她坐下,笑着说道:“好了,别气了,早晚能出了这口恶气。”
暄姸伏在桌案上,手背托着下巴,眼眸忽闪着微微含笑瞧着祉岚,那般气急的模样,今日之事在心中不住的划过,似是有一丝光芒极快的闪过,又极快的暗下去,她猛地直起身,双手交错支住下巴,低声问道:“修纯,依你看,会是谁做的。”
修纯想了半响,摇摇头说道:“奴婢不好说,似乎都有可能,可似乎又都没可能。”
“要说起来,就那个彤妃可能最大。”祉岚犹自压不下火气,脱口而出,暄姸却摇摇头说道:“看今日的情形,不太像,彤妃见到祉岚时,亦是吃了一惊。”
三人皆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低低私语了半响,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祉岚极快的笑道:“光想着是谁做的了,其实今日最该谢的人就是明华公主了,要不是她,这会子奴婢就该在暴室受罪了。”
暄姸笑着点点头,修纯续道:“其实最该谢的是文贵嫔,若不是她教明华公主这么做的,怎么会这么巧呢。明华公主是个孩子,不管做出什么,旁人都是说不出话来的,更何况皇上护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