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昔轻轻摇头，清澈的目光开是变得涣散：“很快？很快是多久，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一千年？”

男生语塞，只轻轻动了动喉结。

沐嫣昔已经停止抽泣，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上一次你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一僵就是几百年。那么这一次呢，说离开就离开，丝毫不带犹豫，还郑重其事的跟我交代。你的‘一阵子’，不会就恰好是一辈子吧……”

沐垣昔呼吸一滞，尤紫飒也怔怔抬头。

这段时间以来，两兄妹从路人到真正的兄妹，她从头到尾参与。不过短短一个月，紫飒清楚的知道这个大哥在嫣昔心里有一个怎样的地位。

沐垣昔也知道，那被冻结的几百年已经险些让嫣昔崩溃，如果自己再这样消失几个世纪，他不确定他出来的时候，嫣昔还是不是一个完好的嫣昔。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答？”

嫣昔的声音已经放到最轻，没有吵没有闹，只是带着一种沉痛的眼神看着一语不发的男生，精致的脸孔已经铺满绝望。

“嫣儿……”男生深吸一口气，开口有些艰难，“我不是一个好大哥，可是，为了把这个大哥的身份做得像样一些，我必须这么做。”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尤紫飒大惊，从刚刚的对话里面已经对所谓的“魔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那或许不是一个面壁的绝佳场地，但绝对是一个生存的炼狱。

女生一把拉住失去理智的沐嫣昔，大喝出声：“嫣昔，你疯了？！你哥去了好歹还有一身功夫和千年的灵力，护体，你一个修行武功都不到家的女孩子，你过去干什么，只会成为你哥的累赘！”

话说得有些重，沐垣昔只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或许，这样一个借口，可以成为说服嫣昔放弃的理由。

嫣昔吃吃的一笑，没有为这句话做过多的表情变换。于她而言，原因或是借口都不再重要，既然他已经开口，就势必如箭在弦，非走不可。既然他没反对紫飒，那么就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自己跟过去，就算是哭干眼泪喊破喉咙，最后还是不行，闹不好，他还会特意交代两个师傅将自己“收监”。

“嫣昔，我们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们也用人类活过的方式存活着。我们存在，有我们自己的意义和价值。我是族长，我有责任保护我的族人，尤其是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或许不跟你一起，才是保护你最好的方式。”沐垣昔蹲下身，满脸笑意的看着一脸沮丧的小妹，“记得小时候你说过你相信我，因为你已经习惯。那么，现在请你筵席这个习惯，它可以支持你度过这段没有我的日子。”

尤紫飒听得一头雾水，离开是因为保护，这是什么逻辑？

恍惚间，沐垣昔一脸疼惜的表情换成了渊星冻结千年的精致五官，那种不想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的神色如此熟悉。

被注视的男生犹疑的看了看紫飒的异样的的眼神，淡淡的移开视线，背过身去面对两个老者。

女生一怔，迅速低头，为自己的失神慌张不已。

“师傅。”

“哎……”修冥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修夜却淡定不住了，有些为难的扯了扯师兄的袖口：“师兄，规矩都是人定的，更何况族长跟长老都在这儿了，也不用再特别申请和商量了。虽然……”修夜顿了顿，有些嫌恶的看了看冰域的几个雪灵，转头继续游说，“……虽然家丑不外扬，但是这件事情始终是因为雪灵而起，想来他们也不会干预我们处理族内事物的……”

修夜话音刚落，被抽空力气的沐嫣昔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是啊是啊二师父，规矩都是人定的，更何况大哥是族长，官最大资格最高，只要我们自己商量好了，没有人敢定他罪的。”

修冥睁开眼，睨向一脸期待的沐嫣昔，眼神闪过一丝不悦。

修夜更是兴奋，涎了沟壑纵横的老脸讨好的看着严肃的老人：“师兄，师兄？”

“垣昔，你自己说。”老人淡淡的开口，却并没有回应两人的请求，只是随口将决定权丢会沐垣昔手中，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留意到老人的神情，沐垣昔意料之中的淡淡一笑。

早已拍板的结局，又何苦垂死挣扎。

“师傅，从小你们就教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个男人就要有自己的肩膀，现在，是我承担的时候了。我不会退缩的。”男生一字一句的吐出自己的声音，安慰一般的眼神轻轻落在嫣昔脸上，一脸安静和笃定。

“大哥，你疯了？！”沐嫣昔已接近歇斯底里，急躁的她已经激动得像只受伤的小兽，“明明可以不用受这个苦，你何必还要一意孤行。我听说那个魔界进去的精灵没几个可以活着出来，就算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死也要脱层皮，你干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非进去不可？！”

“嫣昔……”沐垣昔伸手轻抚小妹的脸颊，刚毅的脸庞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就算我们可以私了，那我们的族人怎么办。”

嫣昔侧过头，一脸的迷茫：“你说什么？”

“刚刚对抗螭吻，我擅自召唤了大量的木灵，这会儿，已经说不清多少的家庭因为我的任性自私而支离破碎，我需要为我的过错承担责任。更何况，我是一个族的王，我让我的族人受伤，让他们没有安宁，我就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失去的是一个家，而我不过是去魔界磨砺自己的心性而已，过些时候还可以回来。比起那些家破人亡的精灵，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幸运？是幸运吗，你是这样想的？”嫣昔好笑的抬起头直视高大的男生，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挖出一丝言不由衷，“哥，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对于我来说，两地相隔千百年，还不如一起死了来得干脆。情侣之间相隔千里还会猜忌怀疑，更何况我们只是毫无默契毫无血缘可言的挂牌‘兄妹’？！”

“嫣昔，你胡说什么！”

嫣昔嘶吼的话题已经脱离的原有的轨道，直奔一个禁忌的主题，众人皆是一脸的迷茫，男生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我说什么，我说你不能这样对我！”嫣昔扑到男生怀里死命的捶打，仿佛是找到了自己深爱却劈腿多年仍不知悔改的丈夫，“你是我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可以……”

男生一怔，终是无法继续发火，只无可奈何的揽住怀里的人：“你是我木灵族的公主，是我沐垣昔的妹妹。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练功夫，等你的灵力提升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成为大哥的左膀右臂，等我从魔界破关而出，你就帮大哥一块儿打理木灵族的事物，可好？”

“会吗，你还会回来吗，你不是，不是不要我了……”嫣昔低着头把脸埋进大哥怀里，手里的力道慢慢放轻，无力的搭在男生胸前，“哥，我怕了，真的怕了。这么些年来，我生病，我难受，我闯祸，你都不在我身边。哪怕我故意去别的精灵族里找麻烦，打人伤人，你也从来不看我，连骂我一句都吝啬。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对着我笑，笑完了却跟我说这只是一个梦，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

“嫣昔，你相信我的是不是。”

“什么？”女生靠在男生怀里没有动，只是闷闷的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