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阁外，别夜挺身直立，目不斜视，寸步不离，一股凛然的气势，而云逍，这个蓝衣少年，短短时间之内，仿似发生了翻天覆地，改头换面的变化，那股从内而外流露出的沉稳，为稚气的面庞增添了几分英气与成熟。

走近门口，未等云意然相问，暖玉阁阁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身着男子青衫的女子，面色憔悴，身子虚弱，脚步虚浮。

别夜看到这副模样的含烟，眼疾手快，伸手相扶，稳定含烟身形。

“云世子。”含烟靠在别夜的胸口，看向来人，顾不得什么礼节，带着丝疲惫地问候道。

“含烟姑娘辛苦了，无情公子可安好？”云意然温润如行云流水，关怀道，然而心中却起了微澜，含烟这副模样，一定是耗费精力所致，那么，里面之人的伤势有多重，怕是不言自明了。

“没什么，只是旧疾，添了些新伤。”含烟神色倦怠地回道，秋水眸中看不出什么，只是，天知道她心中有多么的惶恐和忧心，无情的伤势哪里是这般云淡风轻。

“含烟姑娘，在下有些要事想要相询无情公子，不知无情公子是否方便相见？”云意然稳着语气问道，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冲动莽撞，但是他真的亟不可待，哪怕等到明天。

含烟略微蹙眉，先撇开无情伤势刚刚稳定不说，依里面的情境，也确实不方便此刻相谈，未等含烟回复，里面已经响起无情清泠的声音无所担忧的语气。

“有请。”

素闻云意然谦和有礼，礼贤下士，然而明知她受伤需要静养，却还固执己见，想要询问，口中所说的要事必定不小，而且与自己相关，错过或许会是件憾事，少一事此时此刻不如多一事。

含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无情，她真的猜不透她心思，只能顾好自己的本分：“世子，你可有白衣？”

云意然一愣，方想起无情的白衣染血，他一颔首，道：“在轻云阁，我遣人……”忽然，云意然想起自己只身前来，并未带任何人，且轻云宫一向少人。

听出云意然的停顿，也知道云意然未说完之意，含烟开口道：“不知世子是否介意含烟去取。”

“过了花园便是轻云阁，我已派林羡、楚遥驻守轻云宫，含烟姑娘放心即可。”云意然吐字温和，清雅似水，但眼露自责之色，却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暖色。

别夜扶着含烟离开，云意然走进暖玉阁，伫立在屏风之外。外间榻上无人，透过屏风，依稀可见一人青丝披泻，斜倚在里间榻上。

无情轻淡的声音自里间传来：“明年今天可是那三人的忌日。”

“一把乌鸣剑独挡三人，我未曾有机会出手。”云意然一言蔽之，意思却不言而明。

“世子言外之意，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别夜尽杀三人，替身无归路、第四杀手飞叶、第五杀手冷秋已不知魂归何处。”无情淡然如常，如话家常，不将那三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了了一件事，无情问起云意然的来意：“不知世子找在下何事？”

“我在雪地里捡到一方玉佩，正面雕一展翅凤凰，背面刻有云隐月三字，不知可是无情公子之物？”云意然问这句话时，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与小心翼翼。

凤玉是她随身之物，师父捡到她时便已戴在她的身上，故而，她才会以云隐月之名游历江湖，云意然此刻匆匆而来，难道只为还玉，还是他知道凤玉的来源，或者他知道她的身世。

思至此，无情开口道：“是在下……已故挚友之物。”

无情答得风平浪静，然而内心的起伏却是难以忽略的，纵然她对自己的身世已经有些眉目，纵然她已经不再强求，只是若真的有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本应该生于帝都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轻羽国，她还是渴望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为何当初刚刚出生不久的她会被遗弃在冰雪之中，只有等死。

“已故挚友？”莫非她真的死了，可无情又是谁，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推断错了，“不知我可以知道无情公子的挚友是谁吗？”

“抱歉，在下无可奉告，只是意然世子如此追问，莫非知道此玉渊源。”无情用极近平淡的语气掩饰话语中的试探。

“确实。”云意然亦是聪慧之人，言尽于此。

两人顿时陷入沉寂，暖玉阁中一室静谧，唯有各自的呼吸声以及一道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无情公子……”

“意然世子……”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响起，当下便知道彼此的想法。

“意然世子知道在下挚友之后，有什么样的打算。”不作推辞，无情先云意然开口道。

“她若尚在，无论她想要什么，我必定帮她夺得并双手奉上，如若她已故，云意然今生欠她一命。”毫不掩饰的惆怅，难以自抑的痛楚，流荡在暖玉阁中。

帮她夺得并双手奉上？云意然竟然用“夺”，莫非他已经知道她的意图，还有什么东西是天下第一公子不能拥有的，除了——天下。

“你与……”无情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你与云隐月有何渊源。”

“我……无缘的……妹妹。”说出口，似乎轻松了许多，压抑了二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

“云倾月又是谁。”同是在明日生辰，二十年前与她同时出生，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毫无关系便是……

“隐月胞妹。”云意然透过屏障，望向屏风后那抹朦胧的身影，指尖拂过那枚温润的凤玉，“倾月也有一块这样的凤玉。”

胞妹，竟然是她的妹妹，那么今日为她盖上披风的女子便是她的母亲，那么，她的父亲便是云王吗，呵呵……该是可笑还是可悲，师父为何又说她与帝都皇帝有所牵连？

难道仅仅因为……无情抚上自己的额际，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也只有她的那位母亲了吧，真是可笑而又可悲的相遇。

若以她额际的胎记推断，那么她的母亲——锦瑟夫人的身份不言自明，锦瑟夫人不是皇室公主便是凤家之女，而上一代，轮到凤氏女子入宫，也只有凤凝月了。如若她所猜不测，锦瑟夫人应该就是那个传闻二十年前便香消玉殒的凤凝月。

不过，既然凤凝月没死，那么堂堂一朝之后怎会辗转到一国甘愿做一无名无分的妃子？

“无情公子，在下给你讲个故事可好？”云意然在外间榻边坐下，眼神不知望向何方，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