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休言半语无多重
初十夜,云王宠妃锦瑟夫人忽染恶疾,香消玉殒。云王闻得噩耗,悲痛欲绝,当场咳血,卧病床榻,不理朝事,自此,轻羽国所有的朝政之事落在云意然和云倾月手中。
云王由于悲伤过度,缠绵病榻,于元德二十六年元月十二郁郁而终。弥留之际,留下遗诏,将王位传于锦瑟夫人之女,命云意然和舒墨之辅佐。
云王云铭瑄一生富有传奇色彩,二十年前,云王还是世子之时,豪爽直朗,交友满天下,二十多年的为王,虽无重大功绩,但轻羽国在其当政期间一派歌舞升平,繁荣景象不可忽视,特别是云王的专情与痴情,更是值得后人品味。历史评论家赞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霸气有余但柔情过盛。然而,百姓对其多是褒扬赞赏,毕竟江山美人择前者众挑后者寡。
轻羽国王宫,笼罩在一片凄哀之中,去往连城的小道上,一辆简朴而又平常的马车缓缓而行。
“无情,什么时候让他们醒来啊?”含烟盯着马车中紧闭双目的两人,一个硬朗强健,一个柔和宁静,众人都知道云王和锦瑟夫人皆死,却怎么也不会料到此时马车中的两人正是那已经被举行国丧的两人。
“到了该到的地方,自然会让他们醒来。”云隐月瞥了眼安然而睡的两人,淡淡地道,神思却有些复杂,仿似不解,仿似感叹,再深究下去,却不知该如何描绘。
“无情,我们为什么要让这两人假死,这云王不是当得好好的吗?”含烟不解,不久前才刚刚见过云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云王何必一定“非死不可”呢?
“自然有‘死’的必要。”依旧是淡漠的口气,却让含烟有种抓狂的冲动,虽然她很想知道,但是,无情不愿意说,她一定没有办法。
“忽然听得噩耗,我还以为锦瑟夫人得了‘牵情丝’所以才死了呢?”含烟回想当初,微微失笑。
“‘牵情丝’?”云隐月眸中掠过一抹怀疑。
“是啊,当初刚刚替倾月公主看过,云王忽然屏退左右询问我‘牵情丝’一事,所以有些担忧而已。”
“是吗?”云隐月淡淡地应了一声。
含烟盯着平躺的两人喃喃道:“不过,没想到这云王真如传说中的痴情,一听锦瑟夫人抱病身亡,竟然哀忸至此,简直跟殉情无异。”含烟一脸敬佩地看向沉睡中的两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戏,既然要演,就要达到欺瞒天下人的地步,即便有九成的把握,终有一成会毁了九成的努力。”怀中的紫眸雪貂不安分的抖了抖身子,似乎不同意云隐月如此漠然的态度,只是随即雪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躲在云隐月的怀中安睡。
或许,正如云意然所言,她真的低估了某些人,无论是锦瑟夫人或者云王或者其它人吧。
然而,云隐月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的确确低估了云王,低估了这个痴情的男子,低估了这个爱妻爱女心切的男子。
“只是,这锦瑟夫人有丈夫疼爱,有女儿孝顺,好端端怎么甘愿吃下毒药呢?”含烟自语,百思不得其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宠爱无限的人心甘情愿地服毒而没有告诉她此毒有解药,除非是密切的关系,愿意为对方付出。
抬首看了眼闭着双眼身着男装的女子,没道理啊,听说锦瑟夫人独居锦瑟宫,无情怎么有机会接触,再者即便有机会,锦瑟夫人与无情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听无情的话,她有一个痴情于她的丈夫,一个地位非凡的女儿,没道理想不开啊,难道是无情逼迫她的。
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无情又没有让锦瑟夫人死的必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像无情的风格。不过奇怪就奇怪在,锦瑟夫人所服的毒药正是出自她手,而她的毒药,别人不能保证,但是无情一定有。
“你不用摇头也不必怀疑,她的确是我逼死的。”云隐月单手抱着雪貂,径自躺在榻上,一手覆盖着额际,遮掩了神色,因而看不出言谈时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依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含烟巡视的目光,云隐月自顾沉静在黑暗之中。
当日锦瑟阁中的一幕幕,又灌入她的脑海之中,不想忆起,却是欲罢不能。
那一脸的翘首以待,那满脸的怜惜温柔,那满面的痛苦悔恨,而她所能回应的只有云淡风轻,只有冷言冷语,只有满身的毒刺。
在凤凝月呆怔、惊恐和决然不信的神色之下,她的含刺话语,她的残忍言语,想必彻底击碎了凤凝月的期望吧。
当时,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放下了毒药,没有所谓的后果,没有多余的解释,赌得便是凤凝月的愧疚,赌得也就是一句话的份量——若你饮下这毒,云隐月地下有知还会原谅她从未谋过面却放任女儿冰天雪地的母亲。
她清楚地记得,她是这么说的,一字一句,仿佛还历历在目,而她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冰天雪地,怕是拿捏住了凤凝月的痛楚了吧。
最近,她不把一切放在心中的漠然,似乎脱离了轨道,似乎正在一层一层被剥蚀,里面剩下的,里面伪装的,到底会是什么呢?或许她连自己也不明白,亦或者她并不想承认。
只是,明白她的人也已经不在了,一切没有任何的意义,不是吗?
轻羽国王宫,沉浸在一片凄哀和凝重之中,但由于云王临终前执意一切从简,只因锦瑟夫人喜静而不喜喧嚷,哪怕故去之后,也不得亵渎。
当那副可容两人的棺木落入王陵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一代英豪,一代红颜,是谣言也罢,是迷也罢,至此终成过去。
夜,渐渐落下帷幕,月夜之下,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穿梭在雕廊画柱之中,步履端庄矜持而又带着飒爽英姿,只是,比往日似乎多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疲倦,多了几分决然。
轻云宫中,昏暗的灯火依旧,静谧的殿阁如一。
女子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来到轻云阁,轻云阁前一天蓝色身影临风而立,对月空望,清淡的笑意,浓浓的思念,如玉般晶莹剔透的姿容,太过完美的五官,太过完美的人。
不由得,想起那抹同样姿容如仙、风华绝代、白衣如雪的身影,两个太过绝美的男子,竟然会走到一起吗?那天,是她的错觉吗,只是,当时,风弄影似乎也见证了那一吻,那个她未来的夫婿,那个这些天一直帮着操办丧礼,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风弄影,也见证了那撕心裂肺般的一吻。
那一刻,仿佛可以听到心碎的声音。
云意然收回望月的视线,投注在云倾月之上,看着渐渐成长欲要展翅高飞的女子,云意然清雅一笑,带着一如既往的宠溺。
只是,云倾月却有种感觉,他好像是通过她看着某人一般,而那一笑,如此缥缈,带着比以往更为宠溺的意味,然而,这一笑,似乎的的确确是为她而笑,此时此刻,云倾月有种心慌的错觉,仿佛失去了什么,再也回不来了。
踱至云倾月的跟前,云意然细细打量着她,轻轻抚开云倾月额前凌乱的发丝:“倾月,这段时间,你瘦了。”最疼爱她的父王和锦瑟夫人相继离世,这个打击势必不小。而他,只与另一个人商榷,从未与他人提及,即便是已经“故去”的两人,也没有说过,只因,他已经决定帮隐月,毫无保留的帮他所亏欠的人,不管隐月是否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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