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梳洗后,夕颜便向花蝶吩咐了句:“你们先下去吧!一会随我去一趟榆盘院。” 花蝶将要退下,夕颜转念一想补充道:“让下人们先去通知,昨日榆盘院做菜的厨子和传菜的丫鬟们一个都不能少!” 端着木盆的花素花忍同花蝶相继离去。 夕颜刚刚起身,落葵便连忙上前为她整理衣衫:“姐姐!我来!”轻摆裙尾,端正花饰,抚平腰带上的褶子,恭恭敬敬。 望着她弯腰低头的样子,夕颜有些心酸,落葵苦了太久,一如既往的不能改变根深蒂固的礼数与规矩。偏偏这样的她,只心系着她的主子,那个痴情于牡丹的大少爷。如此日日相对,落葵是怎样的备受煎熬。 出了寝屋,两人行至厅堂时,夕颜正欲向落葵开口,庞管家就已经踏了进来:“大少奶奶!太老爷让萧家的几名护卫随身保护您的安全。” 夕颜微笑着点了点头。 庞管家这才引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进房门,夕颜认出了最前面的那个人,矫俊容仪,萧萧肃肃,神色自若,宠辱不惊,俨然一副大家风范,其身高秀实,着冰蓝色竹叶花纹外袍,头发用镶玉竹簪束起,不似一介武夫,倒像个儒雅的公子,他就是昨夜轻功最好,最先奔向杳云亭的那名护卫。 见夕颜打量最前方的那名护卫,庞管家忙介绍道:“这位是萧府训练护卫的吕少爷,他是吕将军的儿子,吕家与萧家是世交,因这十年来边关都相安无事,吕将军就让吕少爷从小在萧府门下学习锻炼,由于其精通武术,十四岁时便开始为萧家训练护卫。太老爷让吕少爷伴您左右,保证您的安全。” 夕颜重新审视了这位吕公子,原来是当年勇战杀场击退乌拉特部族的威武大将军吕载夫的儿子,难怪如此英姿飒爽。 “小弟吕少修,定竭力保护嫂嫂安全。”那吕公子双手抱拳,义正言辞。 “吕少修?少修?像是在哪里听过原来是昨日四婶口中给子岚送东西的那个人。”原来如此。 夕颜回忆着,对吕少修说道:“那就劳烦少修兄弟了。”继而又言:“夕颜正有一事请吕兄弟帮忙。” 吕少修慷慨地一笑:“嫂嫂不必见外,叫我少修便可。有什么吩咐,尽管让少修去办就是了。” “那嫂嫂就不客气了!少修兄同我往榆盘院一趟,可好?” “这是少修的职责所在,自是应该。萧家与吕家亲如手足,嫂嫂往后待少修不必客气。” 夕颜笑道:“说的也是。” 一席人将要出门之时,锦儿远远地向他们奔来:“小姐!” 众人皆随夕颜停下的脚步默默地候着。 锦儿稳住慌乱的气息,定睛说道:“小姐……嫁入萧家是福是祸我不敢说,但锦儿只希望小姐能够平平安安。”此话一出,夕颜的眼眶就热了,在萧家,从来都是别人寄托于她,希望她为萧家付出,独独守在身边的锦儿,一心为她着想。 “昨晚上得知萧大少爷昏倒的消息后,我就连夜赶工,为小姐绣了这个香袋,今天又早早的出了趟门,到小姐年年去上香求福的永安寺求来了平安符,如今锦儿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处跟随照顾着小姐,这香袋小姐携着,就像锦儿陪着您身边一样。”望着锦儿诚挚的眼睛,夕颜已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永安寺的平安符每日只有一个,且十分灵验,物以稀为贵,那符是多少人拿钱都买不来的,只赠给每日最虔诚勤劳,在寺院开门之时第一个到寺里来的有缘人。那锦儿是起了多早,等了多久才得来了这样一个符,却是为了夕颜的平安。 夕颜接过香袋,珍惜地挂在腰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心疼的嗔怪:“傻丫头!” 锦儿喘息地有些微红的脸上,绽开了释怀的笑,像是完成了许久的心愿一般。 夕颜简单地向锦儿交代了照料子逸之事,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榆盘院。 途中,夕颜想起方才未来得及开口的话,对身旁的落葵低语:“妹妹怎么看昨夜的事?” 落葵目不斜视的跟在夕颜身后,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回复夕颜:“姐姐心中要有数,恐怕这并非仅是萧家人所为,落葵在萧家数年深知,既是夫人们之间有什么摩擦,也只是比比嘴皮子上的功夫,从未有大少爷这种事情的发生。” “和萧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夕颜自觉萧家人脱不了干系,倘若没有萧家的人与之里应外合,他人是不好下毒的。 “落葵认为,下毒之人是与萧家的人有关联的,甚至有可能,那毒就是萧家人亲手下的。”落葵如实相对。 夕颜沉默了,落葵与自己猜到了一处。 想想昨日,依张太医所说,子逸是服下了乌兰噬心散,而非吸入。夕颜问过花忍,子逸回去后就直接去了杳云亭,并未传叫过什么东西吃,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子逸在榆盘院已经中毒,却是回到杳云亭后才毒性发作的。厨房的伙夫不太可能,因为菜是每个人都要吃的,子逸与大家都在一个桌上用膳,如果是针对子逸,不太好下手。既然众人无恙,单单子逸中毒,那么很有可能下毒的,就是知道各位主子的喜好,且知道哪个菜该放在哪个主子面前的传菜之人,或者是环绕在子逸身旁在他的茶餐中做手脚的萧家人。 如此想着,众人已停在了榆盘院门前,夕颜面色凝重的踏了进去,穿过前院,远远地就看到厅门前齐刷刷的两列下人,见她不似往常温和,都吓地垂手低眉,毕恭毕敬。 到了两列人前,早有榆盘院的管事命人挪来了乌木圈椅,向夕颜满脸堆笑:“大少奶奶!您坐!” 夕颜瞥了她一眼,庞管家在一侧说道:“这是榆盘院的管事,刘妈妈。” “嗯。”夕颜依旧表情严肃,眼神从两列下人中来回审视,没有挪开半分。 往常在下人们面前为威作福的刘妈妈见夕颜不搭理她,笑容僵在脸上,极为尴尬,庞管家连忙摆手示意,她这才讪讪地将圈椅又搬了下去。 “刘妈妈请留步!”听到夕颜唤她,那刘妈妈忙放下圈椅,乐地折到夕颜身前。 “人都到齐了吗?”夕颜面不改色的又是一句。 刘妈妈赶紧接上话儿:“回大少奶奶的话!人都齐了,左走边这一列是昨夜当班负责膳食的厨子和摆花样的学徒,右手这列都是传菜的丫鬟。”说完,还不忘弯腰仰脸的望向夕颜。 “嗯。”依旧的威严肃穆,夕颜走上前去,一个一个的看,列队里的人见夕颜近在身侧,都不免有些紧张。 “你可都记得昨日传了些什么菜?”本来面向厨子们审视的夕颜,突然转身问向身后一个传菜的丫鬟。 那丫鬟显然被夕颜这蓦然转身惊倒,但随即稳了稳神回答道:“回答少奶奶的话!奴婢昨日传的有金丝酥雀、绣球乾贝、蝴蝶暇卷、玉笋蕨菜、明珠豆腐、首乌鸡丁。” 夕颜点点头,声音徒然增大,对众人说道:“厨子们可以回去歇着了,传菜的丫鬟都留下来,将各自传的菜肴用纸写下。”浅思片刻,又补充道:“你们十八个人分为九组,背对背来写,仔细想着,不要漏了错了,倘若让我发现有人搪塞糊弄,就别怪我翻脸。” 厨子们听到此话,忙喜得一个挨着一个的鱼贯离去,留下十八个传菜的丫鬟,皆按夕颜所说,在园子里的石桌上背靠而坐,苦思昨日所呈的菜肴,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少修带着两名护卫往来于正写着菜名的丫鬟中,夕颜在一个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下稍作歇息,她模糊回忆着昨日子逸吃过些什么,如今毫无线索,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用着这种笨办法来看看有什么突破点。和下毒人之间,也不只是你暗我明这样简单,更是在比对谁更沉的住气,谁能撑到最后。夕颜坚信,纸是包不住火的,对方终会因为小小的喘息与试探而被自己发现。 稍许,少修便开始陆陆续续收着丫鬟们交递的单子,夕颜对花蝶、花素、花忍使了使眼色,三人上前接过少修拿来的单子,在一个圆石桌前整理核对起来。 已经写完了的传菜丫鬟们也都一一站起身来,低头候着。 “庞管家!”一个下人贸然转过庭院的壁墙喊道。却因抬眼看到夕颜和院中的众人,讪讪的退了下去。 庞管家局促地看看夕颜,又望向门外,夕颜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庞管家便三步并两步的朝那人走去。 庞管家一到跟前,那人就急切地附到他耳边。 夕颜远远地望着,庞管家回来时面色铁青,见夕颜用眼神询问,便弯下腰去,压低声音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