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修踏进园子,却见子岚并未回到自己的院中,只兀自地在池边慢行。 “子岚!”他出声唤道。 萧子岚像是并未听见,依旧朝前走着,眼神飘忽,似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 少修见此,便追上两步,提高声音再次呼喊。 子岚这才隐约觉得有人召唤,扭过头来,看到是少修,立刻没了刚才的满面愁容,孩子般地蹦弹到他身边,笑道:“少修哥哥!你来看我了。今儿和嫂嫂出去办事还顺利吗?累吗?” 连连两个问题让少修有些许感动,他笑看着她回答道:“不累,一切都很顺利。” 子岚见他手中握着一个纸包,忙抢夺起来:“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吗?” 少修将那纸包打开,竟为两朵娟纱做成的花朵,细细一看,正是蔷薇花枝。 子岚爱不释手地将它们拿在手中把玩。 少修望着她,眼中充满了宠爱,却是想起方才所看到的情景,渐渐隐去了笑容,沉声问了起来:“刚才,你和裴申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子岚因这问话手上轻轻一颤,脸上瞬间如饮了薄酒般红了起来:“是……是啊!” 少修向她走近一步,紧问道:“你待他可是当真?”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当真不当真?你…刚才难道看见了什么吗?”子岚心跳如兔,瞪着眼睛望他。 少修别过她探问的目光,锁紧眉头:“没有,我刚刚到,只与他碰巧遇见罢了。” 微微松了口气,子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你今儿也太大惊小怪疑神疑鬼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他却是依旧眉目不动:“那今后,你要少和他来往,他是个只知道玩味的花花公子,你这么单纯,我怕你会吃亏。” “这么担心我啊!那你就时刻陪在我身边嘛!那样什么人都不敢伤害我了。”子岚偏了偏头看他,又玩弄起手中的娟纱花。 “子岚!”少修随她一起在临溪园中游走,许久,才再次幽幽然吐出这两个字来。 子岚将那娟纱花别在发髻上,朝他笑道:“好看吗?”又加快步子朝前行着。 话说到一半的少修一时语塞,只紧紧追随着她一起。稍稍下定了心,他继续道:“倘若我有一日离开了萧府,那谁来陪你?” “啊!是蝴蝶!”子岚似乎仍然没有听到他的话,直冲冲地朝前跑着,还不忘回头朝他明媚一笑。 少修对她回以一笑,不再开口。或许从刚才看到他们两人相吻的那一刻起,少修便已经决定要慢慢放开手来,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虽为一介武夫,却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更别说是对待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子了,他决定放开她,仍她扑向前方向往的一片天地。 这边,夕颜回到牡丹园中也已是日落之时,还未走到近前,便看到园门前伫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因他之前几日都未像通常一样在此迎她,便觉得异常欣喜,忙加快了步子,走到那人跟前,与其拥在了一起。 “今儿怎么这般黏糊,不就是一日未见嘛!”子逸宠笑着抚弄她的秀发。 夕颜有些嗔怪道:“谁叫你这几日都不出来迎我,让我觉得心中空落,以为你早已移情她人。” “别人这样说倒也罢,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子逸松开拥抱,盯望着她。 夕颜嗤笑一声:“玩笑话罢了,还竟当真。” “进去吧!我让厨子晚膳备了你喜欢的荷叶粥,休息片刻便可以去用了。”子逸这才揽着她的肩进了院子,落葵默默低着头紧随其后。 几人刚蹬上几级前往厅堂的台阶,便听到身后一声声的急切呼唤:“小姐!” 夕颜微微蹙眉,转过身来却已是面中婉笑:“怎么了?锦儿!”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香囊,想到了姜郎中所说的话,虽然自己决心给锦儿一次机会,但是现在的她依旧在为人所用,而那个背后的人,正是自己极力想要找出之人,想到这,她便有一种欲上前质问的冲动。 锦儿有些语塞,却终吞吞吐吐道:“乔府来人了……说是要见你。” “乔府?”夕颜有些不敢相信,此时会是谁来呢?照母亲说的,语彤快要来了,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萧家来,会是谁呢? 锦儿答道:“是的,说有急事找你,正在客室等着呢。” “在客室?”夕颜更觉得惊奇了,通常来了客人都是在入院正对的厅堂中,如今的这位不速之客怎会选在紧挨着后院花圃最北边院墙的客室,那可是鲜有人至的。她望了望锦儿,见她目含恳色,欲言又止,心中思量着她似乎有着什么事情不便当众说出。 “既然是家里来了客人,那就快些去吧!”子逸在一旁出声。 夕颜看看他,微微一笑,对正低头不语的锦儿说道:“那就走吧!”随即朝子逸说道:“你不用等我了,粥熟了就先喝吧!给我留一些便好。” 见子逸笑着点点头,她才同锦儿一齐往后院走去。 刚行到花圃的小径上,夕颜就忍不住问一直沉默的锦儿:“到底是谁找我?” 锦儿被突然一问,有些慌神,而后说道:“是……是尹少爷。” “昭轩来找我做什么?”夕颜心中不禁一沉,想到了那日夜晚与他的诀别。 锦儿跟在她身后,迈着细碎的步子:“他说要向你要回一样东西。” 夕颜黛眉轻蹙:“要回一样东西?”登时出现在脑海中的便是那块蓝田玉,她低头看向腰间,那玉石清晨出去时已经被子逸的绛紫水玉替代,此刻恐怕正静躺在盛饰物的盒子里。 想到这,她吩咐道:“你替我回卧房取样东西来。” 锦儿刚应了话儿转身要走,夕颜又忙出声止住,心中觉得不妥,遂又说道:“算了!你还是先去客室告诉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话毕便折了回去。 此刻的她虽对昭轩已是心如沉海之石,却依旧难以抑制翻腾的汹涌,珠钗已经还了,如今也好,把这个最后牵连着两人的沉甸物归原主,也算是真正的了结。想到这,她脑海中瞬间出现了玉器店的管账先生临死之前看向那玉的惊愕目光,他来得正好,自己也有许多的疑惑想要相问。 重回到卧房中,子逸正站在书桌前,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执着狼毫笔,似在画写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侧面而视,见是夕颜,一面放下手中的笔一面说道:“怎么又转了回来?” “你画你的,不用管我,只是回来取样东西,这就走。”夕颜笑着朝梳妆台走去。 余光中看到子逸依旧在仔细地画着,她这才将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块蓝田玉,攥在手中,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沉浸在画展中的子逸,怕打扰他,也不吱声,轻轻关上门,袅娜而去。 而子逸也在她离开的后一秒钟,放下手中之物,凝眸微思,转身迈开步来,也远远随着她,却只是在后院花圃中央停住了脚步,见她进了客室,又觉不便前往,看到身边高高屹立在花圃中的杳云亭,遂进到其中,蹬上二楼。 夕颜一进客室便看到立于其中的尹昭轩,正独自欣赏着墙壁上子逸所画的牡丹图,依旧的一袭白衣,冷冷素素。 正在为他斟茶的锦儿忽觉门前人影微微遮住了光亮,侧脸一瞧,见是夕颜,喜道:“尹公子!小姐来了。” 多么熟悉的呼唤,曾经每次自己与昭轩相约,锦儿也都是这么唤着他的,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夕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进室中,面含肃色盯望着昭轩,吩咐道:“锦儿!你先下去吧!” 锦儿望了望依旧没有转身的昭轩,这才匆匆离去,刚要将门掩上便被夕颜止住:“不要关门,我与尹兄弟如今清白可见,若有意遮掩,岂不是给知道的人留下话柄。” 锦儿这才又将门大敞开来,悄然离去。 “自从进了萧家,你变了很多。”片刻后,尹昭轩转过身来朝她说道。 夕颜淡淡一笑:“在这样的环境中,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自然明白了许多,知道什么该放,什么该好好珍惜,什么时候该留情,什么时候该狠心。” “这样也好,不卑不亢,我也不必像以前一样担心你受人欺辱。”昭轩悠然坐到椅上。 夕颜也同他一案之隔坐下:“我该是如何,恐怕现在与尹兄弟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瓜葛了。” “颜儿!”昭轩竟不禁脱口而出,想要止住她恶言的态度。 听到这声呼唤,她不禁有些心软,却是狠狠地瞪向他以示警戒。 昭轩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冲动,忙改口:“嫂嫂!” 夕颜端坐好身子,微微侧目,问道:“尹兄弟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我想拿回一样东西。”昭轩有些为难。 话刚落地,她握着那块蓝田玉的手便已是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