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以毒术而论,除下落不知的燕顶,还有谁强很多琥珀?花小飞也不可,宋阳更差得远。//
琥珀的声音降低:“我受了伤,动不了武,但下毒的本领总算还在。”说完,她看了阿九一眼,淡淡道:、“就这样吧。”
阿九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回身又去指挥战阵……北门附近麈战不休,琥珀却坐得很稳,周围打得再怎么凶狠都无所谓,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等。
僧兵、护法、回鹘战士全都加入战团,拼出性命去阻挡燕军的疯狂反扑:胡大人、二傻萧琪等等这些不得打的,则聚集在国师身边,脸色惨白目光惊慌。苏杭也不例外,她害怕。
归根结底也还是个普通女人,置身于战场核心,眼中血肉横飞、耳中惨叫衷嚎,又有谁能不动容。
不过害怕也没能迟误苏杭的好奇,蹲到琥珀跟前:“你在等宋阳?”
琥珀点颔首,反问:“你喜欢宋阳?”
苏杭毫不犹豫:“这个世上我就喜欢他。”
琥珀笑了:“那我也喜欢你。”
苏杭的眸子壳晶晶的,上下打量着国师,片刻后露出个笑容,灿然而妩媚:“你要总能帮他,我就会喜欢你。”
琥珀、苏杭,一个全身笼在罩子下显得神秘恐怖,一个奇装异服身体还在轻轻打颤,但语气带笑低语不休,两个妖精聊得挺融洽。
可一旁指挥僧兵的阿九,额角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地冷汗。北门开打闹出的消息不小,附近游散自勺燕军听到声音,正陆续过来驰援,可最最让他担忧的还是城外,天权。
天权大营快到了吧?到时候所有人城市死……等人?等谁?等阎王爷么?阿九急地有些糊涂了,忘了自己是修佛的,真要死了也不归阎王管。
时间恍如凝固,每时每刻都额外漫长,可偏偏,一眨眼就是一条人命残落,一呼吸就是几颗头颅落地,快慢之间的反差,让人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荒谬感觉……原本以为最不值钱的是时间,此刻才明白,原来是性命。
酣战良久,信徒几乎被屠戮殆尽,僧兵伤亡惨痛,追随国师法驾的护法高手也伤得七七八八,可‘城门仍在’、琥珀危坐!宋阳那边进展的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座城门是儿子的命,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得容它关闭!
’师尊7没有要起身离开的迹象,阿九心急如焚,暂时顾不得再指挥两院门生,跑到一个重伤撤出混战的老僧足艮前:“六师兄,你修为好,帮我听一听,城外马蹄声距离还有多远?”
阿六擅。听”伤得不轻但五感仍在,闻言趴在地上仔细倾听片刻,抬头应道:“哪有马蹄声?城外全无消息。”
阿九‘啊’了一声,语气里浓浓纳闷,他一直默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城北夭权营肯定到了,怎么会全无消息,又不甘心道:“师兄再仔细听听?”
“听个…阿弥陀佛。”阿六伤口疼得要命,没心思和师弟空话,摆手道:“绝对不会听错,外面静得很!”
阿九满面疑惑,寻思好一阵终于恍然大悟:一定是师尊。怪不得他敢坐下来、等下去,原来早就化解了北门天权援军。至于怎么‘解’的,师父神仙手段,不是门生能够能揣度的。
琥f白化解个屁,她正问苏杭那身’春丽装’是从哪个裁缝铺子里出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遽然一声长啸穿透夜空!
猎猎而铿锵,饱含决战之意,一人声音,几乎把整座的喧闹全都压碎。随长啸,几个人从城内标的目的急扑北门。
不过是几个人,可他们掀起的声势,恍如大群虎狼参加!
长啸之人双鬓染霜,手中长弓震颤不休,每一动弦,必有一蓬金光绽放,大宗师罗冠,弹指七射引荡风雷。
青衫老者,脸上满满铛铛的和善笑意,双手对揣衣袖,法度极稳,每一步落地,身边人都能感觉地面微微一震。顾昭君…平时行走他。轻’得不得再轻,好像随风飘动的影子,但战时,又变得真正沉重,所有敢于靠近、杀向他的燕军,都被他恍如要夯裂大地的脚,踢断!
无论是刀枪还是活人,都是两断,苏杭遥遥望着,亲眼看到一个燕军将领向顾昭君扑去,旋即被一脚踢中胸膛,一条壮汉就那么折腰而断,上身飞出、两条腿还留在地上。
南荣紧随主人身边,她在跳舞,与以往唯一不合的,此刻她手中多出一条链子,长余丈、十一截银棱所传,随她曼舞而起,所到之处血蓬盛放,艳艳之红衬着她的舞。
还有帛先生,胖子手无寸铁,杀人时全无花俏,只是朴实、实用的擒拿错骨,但手法奇快,他只抓脖子,‘喀’地一声轻响,就是一条青壮性命,没有惨叫,寂静而死……而一行人中,最惊人、最骇人、也最最气势煌煌的那个,宋阳,龙雀!就那么轰轰烈烈的冲来,只有血腥也只剩血腥,挡他面前的支离破碎、留他身后的一路血浆之路!
苏杭看得头晕目眩,身体摇晃着几乎坐不住了,琥珀弹指在她鼻端一抹,送上一份安神清心的药粉,笑着问:“怎了?”
苏杭定了定神,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我一直以为他很笨…不知他这么凶猛,还有这么多厉害朋友。”说话时,她始终注视着宋阳,声音很轻:“我喜欢他。”
听着漂亮女子夸赞自己的儿子,琥珀开心:“他还有个更厉害的妈。”说完,腹语传令:“接应!”
阿九大喜过望,等得人终于到了,大声呼喊着催促所剩不多的手下再次变阵,把宋阳一行接应进来。苏杭第一个迎上去,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起了宋阳的手,放在自己脸颊。
琥珀笑着:“回来了?很好。”
两个女人都没问宋阳此行功效如何,只要他回来…就好。
他人不问,宋阳自己说,神情欢愉:“没办成,打到最后才知道,他没跟着一起跑出来。”
北门前打得如火如茶时,宫中也草草收拾完毕,由青牛、羽林两卫精兵护送着,打开宫门开始逃难…在睛城西郊,三十年前建起了一座皇家别苑,虽然比不得燕宫气象,但也基本能当作‘备富’来用,大队人马出宫后向西而行,结果正中埋伏,迎头赶上叛军与乱民的大队,混乱厮杀中;顾、帛、李率领精锐直击要害,就凭他们的力量还是不敷;所幸还有宋阳率领着三百死士…他们这一路不止宋阳、人人都是疯狗!
让人失望的,只是一座空辇,景泰没随大队一起出宫,反贼们用人命铺路打了进去,但正主不在……行刺的行动,反贼只是一时得势,究竟结果两卫精锐且势大,在混乱一阵后稳住阵脚,几个贼头见势不妙、且景泰不在,打杀一阵就联袂撤走,赶来北门,李明玑则返回漏霜阁,前后所有的行动,她都遮面容、变身形,并未流露形迹,她筹算继续蛰伏睛城。
二傻不知道宋阳干啥去了,不过也挡不住他纳闷:“没办成你还这么高兴?”
不料,宋阳忽然笑了,他满身满脸的鲜血,一笑异常狰狞,不止他,顾昭君、帛先生两个也一起笑了。
二傻都急死了,一个劲地追问笑什么,宋阳最后也只说了句:别问了,不是有趣的事。
可他一说完,居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外面血腥厮杀,反贼相顾大笑,琥珀不再等,一声令下,武功好的背起不会武的,开始撤逃。瞎子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人背负起来,忙不迭谢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南荣的左手拉着侏儒、右手扶着萧琪,口中淡淡回答:“不消谢,你帮我纵火,我救你应该。”
女子身上原本有芬芳香气,可南荣刚刚冲杀回来,全身鲜血腥膻刺鼻,所以瞎子没闻出她是谁。听她一作声瞎子无可抑制地打了个颤抖,睛城日子里着实被她恐吓惨了,结结巴巴道:“南、南大家,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阿九再度传令,残存的两院僧兵与国师护法,拼出全力掩护。师尊’出逃,随后又结做肉盾阻挡城中追兵。他们对国师的忠心,远远不是能用性命衡量的。
出城之后,琥珀身边还跟了寥寥几个和尚,琥珀心情不错没取他们的性命,只是命他们就此止步,等混乱过后再回大雷音台。
阿夏手下的武士几乎打光了,但逃到恬静处就和宋阳告别了,与北门燕军开战可以算作是‘乱城中的误会”但就此逃离大燕,就让‘误会7无法解释了,阿夏和回鹘主官要留下来。
告另外空子里,二傻红着眼圈吹响口哨,把刘五放进郊野,大鸟目标太大,根本没法和他们一起逃难。最终宋阳这一行,就只剩下奇士、反贼、苏杭琥珀、胡大人和手下幸存下来的几个使节官吏……苏杭被宋阳揽住腰,几乎足不沾地,由他带着向前飞纵,仰头看着他的下颌:“你在笑?”
待宋阳颔首,她叹了口气:“景泰还活着,你不该开心。”
宋阳的笑容却更盛了些:“我尽力了,可有些事情就是办不成,和算计、能力全没关系,谁也怪不得…无妨,来日方长,下次再来就是了。”
伏在宋阳背上的琥珀嘶哑一笑:“我儿子!”
这时,负责押队的罗冠忽然吐气开声:
“何人!”叱呵同时长弓已满,遥指前方,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如临大敌。
悉悉索索的草叶响动,一个脸上涂满白垩、身着华丽衣裙的男人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姥姥。
姥姥顾不得理会旁人,目光转动片刻总算找到了主人,脸上尽是欢喜:“杭姐儿没事,这可托了佛祖的保佑。”
苏杭笑嘻嘻地,从宋阳怀中跳回地上,对身后同伴道:“我的人,咱们都跟他走。”
景泰原本是要随大队人马出宫的,大火烧过来皇宫会化为灰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哭闹过后勉强打醒精神,带人去做出逃前的准备,这个时候不得再讲究帝王尊贵了,越是皇帝,就越得压得住,不料他刚下城楼,太监小虫子忽然跑到身边:“呼呗啊喝呀呢嘿噗……呸i”
护在皇帝身旁的青牛卫主官那时就急了,前面他一个字没听懂,但最后一声分明是啐万岁,立即呵斥:“发疯了么,滚开!”说着,扬起大手欲打,如果面前不是皇帝贴身太监,他就拔刀子了。
但意料外的,景泰听到这串怪话,神情陡显惊讶,伸手阻止侍卫,垂头叮咛小虫子:
“你再说一遍。”
一字一顿,小虫子重复。
从头到尾全是语气词,每个字都没有实际意思,九个字串在一起更不存任何意义。但就是因为没有意义、毫不相干,绝不会被误打误闯地说出来,除非刻意去背记。
一样的’咒语”景泰也会背,从小就会、好像记事开始,他就背得滚熟了…国师说:有朝一日遭遇围困,对你讲出这九个字的人完全可以信赖,他会带你活命。
景泰愣住了,还算不生死关头吧,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来,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小虫子。
小虫子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侍卫们一眼,小声对景泰道:“万岁,您跟我走。”
在和禁卫主官、几位朝中重臣、内宫主事打过招呼之后,大队人马依1日打起皇帝的旗号浩荡出富,景泰自己却随着小虫子走了,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没带。小虫子说得明白,带多人都可以,但除万岁一个,其他人跟来几多、死几多。
大火自南而至,已经烧过了围墙……小虫子站在御花园青莲池旁,对身旁的景泰道:
“万岁等我片刻。”说完,扑通一声跳进水池。
皇帝家园子,水池决不得太深,平日这里来来往往都是贵人,万一哪个失足落水,淹死了可不得了,小虫子不过是个孩子,身材矮小,但在水里还能露出肩膀。一只手捏住鼻子,沉下水去在池底摸索片刻,恍如找到了什么机括,用力一掀,只听扎扎的闷响,水位迅速下降,只片刻功夫小小水池就被倾泻一空,泥泞池底,正中央露出一只大洞,借着火光,隐约可见一排长满青苔的台阶,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
小虫子招了招满是泥巴的小手:“请万岁移驾…”
景泰笑了:“逃难呢,少文绉绉了!”说完,也失落臂龙袍威严,跳进泥沼,沿着湿滑台阶向下而去,小虫子断后,跟在皇帝身后下了几阶,又从石壁上摸索出只铁环用力一扭,扎扎声再起,入口关闭,同时池水源头开闸,很快青莲池又被注满,恢复原状。
小虫子三步并两步跑到皇帝身前想去点灯,可他个子矮够得吃力,此情此景景泰哪还会忌讳什么主人奴仆,何况眼前这个小太监说出那九个字,对景泰而言认真就是个亲人了!
景泰上前辅佐,在小虫子的指点下,一边走着,一边点燃墙壁上的油灯,灯油九成满,显然平时有专人打理、养护。同时打量着周围,密道不算狭窄,能供三个胖子并肩而行,这一路都在蜿蜒向下,深入地下,湿润阴冷。
小虫子在头前引路,笑嘻嘻地说:“师父给我讲过,这条密道……刚说了几个字,景泰就打断问道:“师父?”
“师父就是当朝国师,盛景**师!”小虫子的语气自豪而虔诚,随即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条密道是他小时候在园子玩的时候无意发现的,直通西郊,应该是前朝留下来的,本朝无人得知,三十年前师父要先帝爷在西郊修建别苑,就是为了这条密道呢。
“师父仔细查过,这条密道修建巧妙,有通风有泄渠,又这么湿润,基本不惧水火,万岁大可安心,进来了也就平安了。还有,这一路上都有师父早就安插好的剧毒,除非从小服食解药,否则只要进入其间,就必死无疑。”
密道是留给皇帝逃难用的,国师不是未}、先知的神仙,他算不出今天的情形,只是依照常理推断,一旦要用到这里,景泰身后多半会有追兵…毒,是用来抹杀追兵的。至于景泰、小虫子,早在幼年时就被国师喂服过特殊药物了,能够解消密道中的剧毒。
走着,景泰皱起眉头:“他…为何不告诉我?”
小虫子声音清脆应道:“师父说,这点小事用不着万岁操心,由我们惦记着就可以了。”
回答的全没问题,不过他误会了景泰的意思,皇帝叹了口气:“我不是说密道,我是说你…还有,小豆子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小虫子点了颔首,回答仍是千篇一律的’师父说’:“师父说,怎么用人、用什么人他心里有数,自会放置,万岁就做随心所欲的皇帝就好了,要是提前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不舍得打了也不舍得骂了,反倒容易引起他人猜忌,小豆子和我一样,他是我师兄……“说着,小虫子撅起嘴巴,语气难过:“他死的可真冤枉。”
小豆子死得简直很冤,景泰是杀他是因为对他说了他‘不得听的事情”却不知道小豆子根本部是国师的心腹。
景泰不在意这份小小的忤逆,摇头苦笑:
“是啊!杀错了,怪我。”
密道蜿蜒曲折,不过没有岔道,走起来全不消担忧,景泰不会武功、今夜前后两次吐血,但他身体极好,每年盛夏时,隔三五天城市到东郊大湖中去游泳,一游一个下午不见疲惫。现在气血渐渐顺畅,步子也越走越快,下虫子几乎要跑起来才能跟得上,密道中走了良久,终于开始缓缓向上,最终的出口不在别苑,而是别苑十里外的一个庄户人家的菜窖。
出来时,景泰随手扯了一根酸菜叶尝了尝,扔失落……而对他的到来,庄户家中的人完全无视,就恍如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小虫子熟门熟路,引着景泰到一件静室休息。
才一踏入其间,景泰就站住了。
静室陈列简单,只有一床、一案,由此墙上悬挂的一副字也就愈发醒目了。
没有落款,笔力稀松,甚至有些歪歪斜斜,景泰认得这是国师的手书。国师的手烂着,写欠好字,很少动笔,平时法旨都由阿一代笔。
墙上六个字:无妨,来日方长。
看得出,纸张微微泛黄,已经挂在这里有些年头了……此刻,雄鸡高口昌、天边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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