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颜离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54

红|袖|言|情|小|说<span>咸阳初秋的风潮湿而阴冷,天上不时哀鸣阵阵,鸟儿如狂风疾扫的乌云般大片大片的飞过。青葱的叶渐渐的疲了,显出憔悴的色,高渐离看着高大苍老的梧桐,脸上是神秘莫测的淡淡笑意,冷风卷起他的发,纯黑的丝如活了一般在空中兀自飘舞。他的身后出现一个人,犹豫地走来,他明明知道,却是不为所动。

镜氲看着面前这个传说里走出来的男人,竟是惘然,有一刻的晕眩,同样是被传说包围的男人,为什么这个男人给人的一种虚无的感觉?仿佛轻轻一触,他那白色的背影就会像水中的圆月般团团的碎了。他仿佛不具备清风身上那种真实的触感,没有清风那灼人的温度,令人狂乱的有力心跳,镜氲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洁净得不染尘埃的人,当年是如何的和荆轲在市井中放làng形骸,恃醉而歌忘乎所以的?他纯白的衣难道不会沾染尘埃么?他如丝的发难道不会凌乱不堪么?他的传说是真的么?还是说,他本人才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高……”镜氲本想直呼其名,却不由自主的顿住了,羞愧染红了她的面颊,“高先生。”

高渐离回过头来,只一眼,便自然而然地垂下那颗高贵的头颅,在皇帝面前都不曾垂下的高贵头颅,俯身行礼:“公主殿下。”

镜氲心中一惊,竟是被吓到了,这是她人生中受到的第一个符合“公主”身份的大礼,而对方是名满天下的高渐离!镜氲惶惶恐恐,作势要扶,却不敢碰触他纯白的袖。

“公主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先生知道我?”

高渐离笑而不答,镜氲恍然大悟,流域被袭的那个晚上,那个长发高手不正是高渐离么?看来他早已和六国故人联系上了,知道她自不出奇。奇怪的是,既然如此,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暴露他的身份被捉到咸阳?

镜氲神秘一笑,“先生来咸阳宫何事?”

高渐离心照不宣地:“公主殿下自然知道。”

镜氲心中一动,他们这个联盟的目的是推翻秦制,重新复国,大秦立国不过十载,这期间修驰道,筑长城,广修宫室,骊山陵墓耗民甚重,加上严刑峻法,焚书坑儒等裸的血腥的统治,老秦地自商君变法百年来,严苛的律法深入人心,老秦人自不以为然,但六国故地早怨声载道,蠢蠢欲动。他们这些还掌握着大量财富声望和人口的老贵族,旧王室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但是,镜氲关心的只是被关押起来的父母。一旦暴乱,他们这些被关押起来的旧王族自然是宣泄怒气的对象。虽然营救旧王族也在计划之内,但这个联盟一团散沙,各顾各的,镜氲从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镜氲要自己想办法。而面前这个男人,是镜氲的希望。

粲然一笑,“先生所做的事情镜氲自然知道。”双手合十,无限欣喜欣慰道:“太好了,镜氲可以见到父王母后了!”

高渐离平静地看着她,她这是变着法儿强迫他去解救燕王,高渐离不回答,面上也波澜不惊,镜氲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没有冷漠,却有着比冷漠更遥远的距离,令人不安的距离。心中一沉,面上浮起红潮,她这样的小心眼实在是……

忽闻身后异响,回首见是胡亥,惊骇一声,下意识地躲到高渐离身边。同样高大的身躯,为何却不像清风的那般稳厚如山?这两天镜氲心头盘盘旋旋,挥之不去的是清风的身影。

胡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唇线抿紧,锐利的眼紧紧盯着他,似有怨恨,高渐离看了镜氲一眼,镜氲知趣地退下。

胡亥满腹怨恨地:“数日前惨败先生手下,胡亥苦练多日,今日特请先生赐教。”

镜氲心道:原来他知道。转念一想却是笑了,除了小七那傻不拉叽的那天在场的谁不知道呢?躲在门柱后远远的偷看,高渐离清淡得令人愤怒,若无其事地:“小公子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先生不必装蒜,胡亥绝不会举报先生!先生只能死于胡亥手下!”

高渐离看了看他下意识紧握的长剑,那只与他俊美干净的外表不相符的强壮右手,肌肉鼓起,青筋爆出,一跳一跳地彰显着他的激动,凛冽的杀意和秋风交织着,在人脸上割来割去。

“一入此宫,高某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死在谁手上已非我能愿,小公子应当和秦王去说这番话。”

“先生是要装蒜到底了?”

高渐离的沉默中带着隐隐的嘲弄,这比清风明着的调侃更让人难以忍受!胡亥只觉得血液在皮肤下冲冲撞撞,扬剑直指,冷冷道:“只怕由不得你!”剑出如风,如同魔鬼,镜氲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片的血红刺痛了镜氲的双目,镜氲尖叫一声,高渐离在她的尖叫声中缓缓倒地,黑发白裳胡乱地铺于地上。

镜氲是跌跌撞撞地跑回昭阳宫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飘絮所在的书房,身边陪侍的宫娥还来不及出言喝止,“殿下,不好了!小公子,把高先生杀了!”

飘絮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巫嬷嬷一路紧跟,一边叮嘱身边的宫娥如何的不可宣扬,如何的不让小七知道。镜氲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来寻飘絮,但现在看来她的反应是对的。

飘絮没有去看高渐离,去了皇帝的书房,御书房一如既往的忙碌,大小的官员抱着层层竹简进进出出,通常在门口通传的赵高并不在那里,换了个小太监。小太监一脸的惶恐,惴惴不安,只怕是初到皇帝书房,诚惶诚恐,见了飘絮竟没有进去通报,而是下意识地匍匐于地。

还未进门便听到皇帝的咆哮,怒斥胡亥的不懂事。

赵高惶恐地哀求:“……皇上息怒,小公子也是无心之失……再说,再说,那高渐……”

哗啦啦的一阵大响,桌上堆积如山的竹简轰然倒地,门外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几乎瘫软在地。

事情却出乎宫人的预料,皇族一向自律,六国人虽然怨声载道,但也是为苛政,儒家对秦政诸多诟病,但对于皇族却是丝毫诋毁不得,皇帝登位至今,还未曾公然袒护过皇族任何一个成员,今日却为胡亥破了例。分明是胡亥的错,却说高渐离不该身怀威胁,导致小公子惊惶不安,以至误伤。还下令毁去高渐离双目,以免再次误伤。其实宫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的托词,皇帝怕。

所以拿袒护小公子胡亥为由掩饰自己的不安。人人心知肚明,也没有罗嗦的执法大臣来反对皇帝的决定,拿着秦律要皇帝依法行事。只有飘絮不理这一套,在书房和皇帝据理力争,丝毫不让,一定要治小公子胡亥的罪,放过高渐离。

皇帝被气的面红耳赤,在案后咻咻地喘着气。赵高阴恻恻的,哼哼一句:“殿下,奴婢知道您恨小公子,巴不得小公子尽早受罚,了了殿下和公子扶苏的心愿!”

飘絮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跪伏于地的赵高形容猥琐,目光闪躲,忽然走上几步,当着皇帝的面一掌挥去。赵高捂着脸,又羞又怒,指着飘絮,“你!你……”赵高深得皇帝欢心,这些年来,背地里怎么小瞧他,蔑视他,在皇帝面前至少还得装出三分尊敬。打狗还得看主人,飘絮不过是个公主,再了不起也不过是嫁个王公公子,竟然如此的不给他面子。

皇帝拍案大怒:“飘絮!”

飘絮只冷冷地看着赵高,他怎么说自己都可以,没错,她就是恨胡亥,恨不得他马上死!但是这一切和大哥无关,这样的贱人,说出大哥的名字简直就是侮辱了那两个字!

胡亥从始至终都都没有说一句话,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此时忽然哈哈大笑,将屋内的三人都吓了一跳,胡亥瞪着赵高,移目瞪视着眼神和他一样倔强,冰冷,怨毒的飘絮,长笑着一路出去了。

皇帝烦躁地以指节击案,“飘絮,你闹够了没有!现在给朕下去,好好呆在昭阳宫,不许随意进出!赵高,叫人送公主回去。”

赵高忙不迭地爬起,飘絮知道皇帝心意已决,还是说道:“父亲,高渐离虽然只是个宫廷乐师,但对六国故人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善待高渐离就是善待六国故人,对高渐离公正就是让六国故人看到秦律公正啊父亲!”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赵高道:“请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