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就只有一张桌子,一位客人,两人上来的时候,那客人的手上还悬着笔,似乎是正在挥毫泼墨,却被突然的惊扰打断,中年文士朝那张桌子走去,对桌上饮着热酒客人微微一笑道:“这位先生,扰了你的雅兴,实在是唐突,不过,可否愿意和我与我的朋友凑上一桌?”
那位客人抬头看向中年文士,露出一丝惊异,不知是不是惊讶于他的脸皮如此之厚,愣了半晌没有说话,倒是那眼尖跟上来的伙计,见到这一幕,微微变色,急忙忙走来,一过来便连连哈腰说道:“这位爷,这边不让拼桌。[]”
“怎的人家都还没有说话,你们先不愿意起来了。”中年文士听出了伙计的意思,显然是觉得自己打扰了座上的客人,为了讨好他而怠慢了自己,甚至有些逐客之意,心中不由有些不悦起来。
“等等。”在座的那位客人目视中年文士,将纸笔墨砚搁在一旁,捋髯笑道:“无妨,居士请坐。”
伙计闻听此言,大为诧异,这位陆先生可是最不喜欢别人打搅自己的,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反应过来之后,当即哈腰点头,那幅嘴脸不止有着招牌式的笑容,更透着奉承之意,“都由陆先生意思。”
“你认识我?”中年文士疑惑道。
“当年我在长安待过,也曾在那里见过居士一面,那时人多,居士认不得我也正常。”陆先生笑道。
“原来如此。”中年文士笑了笑,点点头,随后拉过季墨轩坐了下来,季墨轩才坐下来,就被对面的陆先生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半晌才主动问道:“这位公子姓甚,不知是哪里的人?”闻言,中年文士也看了过来,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新交的这位小朋友姓什么。
“姓季,钱塘人。”季墨轩连口茶都没喝上,陆先生就上前提问,当他只是个拼桌的陌生人,咧嘴回了句之后,细细一瞧,桌上只有一壶烫着的酒,就抓了几快凉糕塞进嘴里面嚼着,嘴里面嘀咕道:“要是有一碗稻米饭,几个小菜就好了。”
见对方敷衍自己,还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陆先生眉头跳了一下,呵呵笑着,转头对中年文士问道:“这位季公子是居士的学生?”
中年文士把陆先生热着的酒毫不客气地提了过来,自斟一盏后,摇头笑道:“你瞧我的性子能教的了人吗?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
“怎么,你们俩认识?”季墨轩咽下嘴中之物,还以为这位陆先生只是随便凑桌吃饭的而已,张口询问道,不过没等他们回答,又开口对中年文士,开玩笑般的道:“他说的提议不错,我觉得我们挺合得来的,你当我师傅好了,说起来我以前就想学些武艺,可惜遇人不淑,一手功夫都没有学到,你可别学那人,一溜烟就跑掉了。”
这会中年文士和陆先生齐齐被季墨轩给逗笑了,那陆先生说道:“的确,居士可是剑术高手,这一手,蛮值得学的。”
“你会用剑?原本还以为你只会几手拳脚功夫,没想到还会用剑。”季墨轩惊喜道:“真是没看出来。”
“得了,收你为徒,带上一个拖油瓶子,不是在找不自在嘛。”中年文士说道:“我这人脾气可不太好,得罪的人也不少,你要做我的学生可讨不到好处,而且,我的眼界可是高的很,寻常人可如不得我的法眼。”
“眼界高?那你的剑法有多高?”季墨轩问道。
中年文士喝了口酒,吐出一口热气道:“不太高,不过我心胸之中的丘壑,却是高的很,一落笔,就是惊天动地。”
陆先生轻轻摇头,季墨轩知道这人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便装出一脸夸张的表情,拉长声音数落道:“还真是高耸入云,牛皮吹的天都打破了。”
“你不信?”中年文士看到季墨轩的模样,真把他的话当成是一个笑话了,倒也不在意,轻松的笑问道。
季墨轩的确是当成玩笑了,见中年文士还玩儿,也自斟自饮了一杯温酒,把自己从前吹牛唬人的话又说了出来,“要比吹牛是,我告诉你,我胸中丘壑也不比你低,你别看我年纪小,挥毫就是一片赋。张口就能吟新诗。”
中年文士扑哧一笑,陆先生也被这气氛带的轻松起来,先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位季公子的文采可是不凡,不知比不比得过那李太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季墨轩举杯吟了一句脍炙人口的句子,随后对陆先生说道:“像这种的就够了是不是?”
两人没想到季墨轩开口就真吟了出来,而且还颇为豪迈,一阵惊讶,季墨轩最后一话原本的意思也被两人会错了意,陆先道:“季公子刚才吟的是什么诗句,怎么我从来都没听过?”
“不会。”这次换成季墨轩惊讶了,随后有些鄙夷道:“连李白的将进酒你都没有听过。”
“李白的将进酒?”陆先生错愕的与那中年文士相视一眼,对方也开口说道:“我也从未听说过。”
季墨轩心里疑惑,难不成教材有误?还是自己记错了?两者很快便被他否定,想想他们都没有听说过,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必就是这首诗还没被李白作出来,现在却被自己先吟了出来,看两人直勾勾望着自己,只能干笑着说道:“刚才顺口胡诌了几句,两位可别当真了,出来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慢来,给我坐回去。”中年文士举起酒盏随便找了个理由和季墨轩干了一盏,笑道:“你这家伙,走那么急做什么,快快把你的诗吟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和那李太白,谁的丘壑比较高。”
季墨轩杯酒下肚,被他这般一说,登时豪气徒升,豁然起身,不就是一首诗吗,别的不敢说,比诗,他李白还不一定能比得过自己,怕个鸟,对着对面陆先生说道:“这位陆先生,不知你的纸笔墨砚能否借我一用。”
“笔墨尽可用,不过纸,却是没有了。”那陆先生摊开纸张,上面早已被他隶书写满,观其上面的字,严谨内敛,季墨轩虽然也品不出其中三昧,可也能瞧得出来这字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字,不由脱口而出,“横是横,竖是竖,果然是好字。”
那陆先生微微一笑,自己这几行字虽然算不得绝好,但入能品至少不是问题,想不到却得了个如此点评,中年文士细眼一瞅,有些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想学人家挥毫洒墨,可惜就是没有纸,羞臊羞臊。”
被他一说破,季墨轩顿时害臊起来,瞪了眼这个颇为失态的家伙,这家伙,一沾上酒就立马口没遮拦起来,着实可恶,中年文士却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微笑举杯,遥遥相敬,只管自己喝酒便是。
那中年文士为人处事,损人的本事,实在令人头疼,陆先生瞄了一眼季墨轩,见他眉宇间虽隐隐有些恼意却并无怒气,当下斜指后方刷白的墙壁道:“季公子只管写在那里就是。”
“不好不好,人家的酒楼,我哪敢随便在上面乱涂乱画。”季墨轩摇头道。
“无妨,这间酒楼,我也占着一些份儿,你只管写便是了。”那陆先生吃惊季墨轩竟然还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更为大方的挥袖道。
“难怪刚才那伙计这般的姿态。”季墨轩点头又道:“那你不怕我乱写一通,害了你的生意?”
“哈哈,你若写的不好,我再重新刷白就是。”陆先生转头看向中年文士说道:“反正我只认得你是他带来的,到时候写得不好害得我要重新刷墙,作为补偿,我就让这位居士给我重写一次。”
听他这般说,季墨轩才知,人家原来是冲着这家伙的面子,压根就是没有看好自己,又听中年文士说道:“要写便写,先前打那胡三的时候也没见你担心什么,大男人婆婆妈妈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
季墨轩脸上一红,心中恼极,端起砚台,手提狼毫,直接走到墙角,李太白,对不住你了,落笔便是一行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手腕一凝,已经添上了两行停滞秀拔的字,后方陆先生捋髯细细瞧着,先前怠慢态度收敛许多,那中年文士也是口中念了一遍,随后又再饮一盏酒楼新酒。狼毫再沾浓稠墨汁,在两人的注视下季墨轩再次抬手落笔。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妙,实在是妙。”写到这里,那中年文士不禁脱口叫好,陆先生也是意料之外的表情,眼中异彩连连,又听季墨轩一边蘸墨,一边对中年文士问道:“先生,还未知你姓。”
“居士姓李。”中年文士未开口,陆先生先说,季墨轩点头,继而又写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陆先生,李居士,将进酒,杯莫停。”
“哈哈哈,停不了。”那李居士笑得开怀,欢喜了好一阵。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季墨轩笔锋一顿一勾收笔,狠狠吐了口气,转身对两人淡笑道:“两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