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训营第一期即将结束,本来在几天前训期就满了,不过由于妖书案的影响,营员们被家人关了禁闭,直到今日才能出门。这天,十八个营员兴高采烈而来,恭贺万老大荣升五品。
要知道,五品官可不是那么容易升的,很多进士在六部熬了十几年的资历,还不见得能从六品主事升为五品郎中,至于外放的官那就更不用说了,从八品县丞干起,干上二三十年还不见得能升任同知(知府的副职,正五品)。而万老大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直升为五品左庶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五品官还只是过渡阶段,用不了多久,还会一升再升。
人家前途看涨,这个时候还不赶来混个脸熟,那才是傻子。在家长的默许下,那些营员不但来了,还有备而来,几乎人手一份礼物,另备无数肉麻至极的马屁。
所谓马屁之来,想挡也挡不住,万仁一脸苦笑,让万义赶紧带这帮马屁精去操场上跑圈,跑累了看他们还能不能乱拍马屁。这些小子糊里糊涂,万仁心里可是清楚的,这个五品官只是个虚职,无职自然也就无权,别看表面风光,说不定哪天又因为什么事被一撸到底,重归草民阶层,现在还是低调点好,闷声才能大发财。
“老大,你看?”这时候,万礼指着步行而来的二人,努嘴道。
“去让李家娘三赶紧收拾东西。”万仁眼尖,认出来人中有一人就是假意说要收留李家娘三,随后一去不复返的王主事。正因为这小主事言而无信,李家娘三在万仙观白吃白住了几天,还让万氏兄弟给他们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保镖。现在这小主事两袖清风而来,想来这食宿费是要不回来的。
“他***,这冤大头当的!”万仁心中一通暗骂,先是养了顾小人一个多月,现在又养了三个白眼狼,万仙观改名叫万冤观得了。这李家娘三安份守己也就算了,可这几个家伙自认高人一等,平时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活都不干,有吃的还挑三拣四,甚至把赛仙儿等人当丫鬟呼喝,不只是万仁,就连万事不芥于怀的万智也看他们不顺眼了,因为李家这两小子天天跑到他的书房去,把他的书翻得乱七八糟。
现在万仙观上下群情激奋,都希望李家娘三早点滚蛋。用万义的话来说:“什么玩艺!还真把自己当官家阔少了?!活该他爹被罢官,要不然养出来的也是纨绔。”
而凤姐则是天天愁眉苦脸,她心里更是后悔得要死,恨自己当初不听万仁的话,一时心慈没把李家人打发走。
“万大人,咱们又见面了。”王守仁忙拱手行礼,万仁的官阶可比他的高。
“接了人赶紧走。”万仁一甩手,冲着操场上喊道:“集合。”
众营员隐隐听出万仁的话中带有怨气,谁敢触了这霉头,都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到万仁面前,排成笔直的两行,比军队列队还要整齐划一。与王守仁同行的那人见了这场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道:他不会是纠集人来打架?
那人正是李梦阳,他今天“光荣”出狱,来接妻儿打道回老家种地去。由于他是惹出诸多事端的罪魁祸首,弘治帝对他好感全无,将他削职为民的同时附带上永不录用四字御批,他的仕途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虽说内阁众臣还想帮忙求情,但是见皇帝如此决绝,话到口边又咽回到肚子里去。
张国舅也没落到好处,他被传到宫中。至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无人可知了,据路边社报道:张国舅出宫的时候哭丧着脸,浑身抖个不停,像是刚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落水狗一样。
“青训营第一期开营一个来月,大家都认真进行训练,今天是最后一天,照例我得说几句。”万仁顿了顿,说道:“咱们现在还很年轻,将来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无论如何,有两样东西,绝不能丢弃,一个叫理想,另一个叫良心。只要心中怀有崇高的理想,不管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能勇往直前;只有心中揣着良心,才不会被世俗的纷纷扰扰迷乱了方向。如果在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甚至是三十年之后,还能拍着胸口说自己心里还有这两种东西,那你们就不枉此生了。”
众营员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万仁知道他们没听懂,最起码现在还没懂。等他们步入社会,踏入官场之后,遇到足够坏的坏人,经历足够多的坏事,吃过足够大的苦头,才会明白理想与良心这两大阵地是多么难守,才会明白这两种东西是何等珍贵。
“万兄,你的理想是什么?”一个学员突然站出来,问道。
“我的?”万仁笑笑,道:“汉光武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我可不敢自比光武帝,不过我也敢放言:为人应学陶朱公,娶妻当得赛仙儿。”
“好!万兄志向非凡,我等佩服。”众营员皆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王守仁更是惊叹:此子果然异于常人。
陶朱公就是范蠡,春秋时越国上将军,辅佐越主勾践称霸,功成名就之后退隐经商富甲天下,世人誉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大明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低下,时人皆以读书科举为正道。以此古商人自比的,当世间估计也就眼前这位了。
“各位,你们的理想呢?”万仁问道。
众营员先是一呆,随即就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我的理想是济世安民。”其他人听了,也跟着点点头。
“不错,这个理想很好,只是枉谈济世安民显得太过于空乏,我问你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济世安民?”
那人细思一会,才说道:“推行仁孝之政,使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是以天下大治。”
万仁却摇摇头,问道:“现在流民却这么多,为何?难道世人皆不仁不孝?”
“这个。流民起于天灾兵灾,生计无着才四处流浪。”那人答道。
“对,生计无着流民就起。管子说过: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所以说,济世安民之道不在于仁孝,而在于如何让百姓富起来。”
万仁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何才能让百姓富起来?耕几亩薄田肯定富不起来。就拿一个殷实之家来说,男女老少十几口人,家有十几亩地。要想过上富足的生活,不能全家都守着土地吃饭,要学会分工,分出一部分人去种地,一部分人从事桑蚕纺织,一部分人蒸酒酿醋,一部分人把家里生产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出售,再把家里缺少的东西换回来,大家各安其业,每日辛勤劳作,这个小家才能蒸蒸日上。”
“一个国家,说白了跟一个小家一样,社会分工好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民富国强;社会分工不好,富人有地不种,穷人想种种不上;富人有钱买不到东西,穷人没钱也没东西可卖,这样下去就是民贫国弱。”万仁说了一通,无非就是社会分工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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