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三个方向绝对没有突厥王庭的立足之地。

王庭只能向因青海湖大战而将兵力抽调一空的朔方转移，但现在这个唯一可以供王庭喘息养战的东南面，居然也来了一支人数不明的唐骑。

尽管四面楚歌，但相较于其他方向，从东南面扑来的这支唐军显然是最为薄弱的一环。虽然还没有探明敌情，但云州兵力空虚，估计这支唐军人数不会太多。

王庭选择倾力迎战、击退来敌的决策是正确的。

以前，唐军每一次集结军队进攻突厥时，都能被突厥事先侦知，使得突厥能即时做出应变迎战的安排。但这次，唐军来得过于蹊跷和突然，闪电突至，事先毫无征兆，闪击战法让他阿波达干很不适应。

阿波达干当即下令部落撤退。

上半夜遭到连续骚扰，才堪堪睡了两个时辰，睡意正浓，又要撤退，可想阿波达干的骑兵们有多疲惫。

黎明前的那一刻是黑暗的。阿波达干断然扔下他部落中的老弱病残之人，和来不及带走的帐篷、牛羊，带领八百骑兵掩护着其余数千部众，灭掉所有明火，趁着黎明前的夜色仓皇向北疾退。

……

马蹄印。

前方的斥候在部落边缘发现了一行又一行密集的马蹄印和几个身上被唐军利箭透身的部落斥候尸体，马蹄印的方向向北。

该死的，昨夜就该想到，那两批骚扰的唐军不可能大发善心，在后半夜停止骚扰。

唐军不是回营，而是沿着部落边缘绕到阿波达干部后方去布置围堵了。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唐军在前方布置陷阱，唐军狡猾。

但阿波达干不能后退，后面必然会是更多的唐军。

看马蹄印的数量，前面唐军的人数不多，阿波达干决定击溃围堵唐军，杀开一条血路，会合王庭四千援军。

并敌一向，才能杀敌千里。

唐军既然已经料到他会后撤，那么就没必要隐蔽而行了。

阿波达干命令燃起火把，一小队骑兵充作先锋，小心地在前搜索开路，后续骑队带着大队部众整队跟进。

阿波达干率军行不过十里，忽闻一片凄厉的惨嚎，前方两骑飞驰而回：

“发现前方有唐军列弧形阵于山丘之上，在黑夜中朝勇士们乱箭齐射，我军难以继续直行。”

“可恶的唐狗。”阿波达干忍不住大骂一声。

阿波达干驱马往前查看，只见前方百步开外的黑暗中，有两座山丘夹持着中间的一条平展通道。

在火光照耀下，山丘顶上，唐军骑兵悉数下马，组成两个弧形阵，互为犄角，外围竖起严密高耸的长条形“彭排”。

“彭排”里面有严整排成数列的弓手，待突厥骑兵队进入射程后，排排弓手便轮流弯弓放箭。

箭如飞蝗，密集如雨，突厥十几个高举火把冲在最前面的骑手猝不及防，纷纷中箭滚落马来，在剧痛中惨叫连连。

突厥骑兵勃然大怒，纷纷搭箭回射，向唐军还以颜色。

但唐军占据地利，预设防护，突厥骑兵仰射的箭矢不是落于唐军阵前，就是被外围的彭排阻挡。不但无法杀伤唐军，反而立即报复性地招来居高临下的唐军一阵又一阵的箭雨。

而且唐军躲在黑暗中，不点明火，目标模糊，突厥骑兵难以直接命中。但突厥骑兵中却有人高举着照明的火把，是一个个被动挨打的活靶子。

“将军，是否让勇士们发起冲击，击溃唐军弧阵？”手下将士询问阿波达干。

常年征战的阿波达干清楚，这种弧形阵防御力很低，难以阻挡纵马突击而来的大队骑兵，骑兵铁蹄几个冲击就会将他们踏成肉泥。

唐军主将既然知道夜袭扰敌，前堵后追，应该懂些兵法，又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唐军下马列阵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计算弧阵里射出箭枝的密度和火光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围堵的唐军每个弧形阵中不过一百多人。

故而阿波达干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果断下令两个百人骑兵队佯攻其中一个唐军弧形阵，四个百人骑兵队向另一个唐军弧形阵发起冲击，余下两个百人骑队全力向唐军弧阵发射箭矢，为进攻骑队提供弓箭掩护：

“冲上去，宰光这群唐狗。”阿波达干暴吼一声。

唐军的斥候一直游荡他的部落周围，部落拔帐后撤，混乱喧闹，斥候看到后，定然会及时向唐军大营传信禀报，唐军主力现在肯定已经疾行在追击他的路上，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耽搁。

急不可待的突厥骑兵闻令后，立即两腿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催动战马，嗷嗷怪叫着挥舞弯刀，如狼群扑食，蜂拥地纵马向唐军弧形阵地仰攻。

突厥骑兵才冲出不到三十步，冲击势头便即受阻，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声遽然响起，冲在前面的人马突然稀里哗啦翻倒一大片。

后面紧随而来的骑兵一时之间又来不及拉缰勒马，只得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地上有倒地的人马障碍，马失前蹄，后续骑兵也跟着横七竖八地栽倒不少。

顿时，突击唐军弧阵的突厥骑兵人仰马翻，冲击队形乱成一团。

“铁蒺藜……绊马索……”有人厉声高呼。

原来草丛中撒满了成串成串的零散铁蒺藜和一条条绊马索，在黑暗中极难发现。

李琅从云州军械府库中搜刮过来的铁蒺藜有四根外伸的铁刺，长逾数寸，着地后总有一刺朝上，即使不能刺穿战马的蹄铁，也能造成战马快速奔驰时的躯体失衡。

战马一旦失去平衡倒地，将马背上的骑士甩下，地上的其他铁蒺藜就会刺入战马和骑士的身躯，不但造成兵马伤亡，还成为人为障碍，阻挡了后面骑兵的冲击。

弧阵中的唐军早就料到会有这混乱的一幕，排排弓手趁机从阵中暴射出一阵阵的漫天箭雨。外围的“彭排”手则专心抵挡突厥掩护冲击的羽箭。

突厥冲击骑队中不断有人中箭惨嚎，鲜血四溅，战马与尸体交相叠加。

夺命利箭“飕飕”破空，震天的惨叫夹杂着箭镞切入肌肉的声声闷响。

刺鼻的血雾弥漫空中，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