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群奔腾，蹄声得得。

数百头牛角捆绑弯刀的健牛一起朝前狂奔，铿锵激越，气势颇为壮观。

突厥人大都不懂得汉人历史，不清楚战国齐将田单曾经发明了一个有名的火牛阵。鹘陇匐白眉和突厥骑兵一时间瞧得目瞪口呆：唐军竟然异想天开地使用牛群冲阵。

惊讶归惊讶，但谁都明白，唐军并不是给他们送牛肉来了，健牛牛角上那一把把寒光盈转的弯刀就是显而易见的巨大威胁。

“勇士们，射箭。”

牛群转瞬奔至突厥阵前百步以内，鹘陇匐白眉慌忙命令士兵张弓射击，企图把牛群射杀于阵前。

突厥前军一千多支利箭闻令一齐离弦，锋利的箭镞带着尖锐呼啸朝牛群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

牛群率先进入突厥骑兵的弓箭射程，承接了突厥人的第一拨箭雨。这就为唐军两翼骑兵创造了后发制人的射击机会。

“咚咚咚……”

唐军后阵遽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急促异常，如暴风骤雨肆虐草原。

“射……”

唐军全军闻鼓齐喝，两翼骑兵羽箭上弦，臂力轮发，向后满弓，箭矢离弦。

突厥骑兵的利箭飞向牛群，比突厥利箭晚一步离弦的唐军羽箭却径直飞向了突厥骑兵。

两军箭矢在空中交叉而过，只是夺命的对象不同。

与此同时，唐军军阵中，在牛群后面数十步开外，数百名唐军也在拉弦射箭。

他们离弦羽箭的运行轨迹跟突厥骑兵大致相同，也是射向牛群。

不过，他们大都是平射，目标是牛背上高耸的捆捆干柴。

而且，他们的羽箭稍有不同，箭杆较为臃肿，上面裹有浸透动物油脂的干燥苇蒿，并且这些苇蒿已经被点燃，火焰在箭杆前端腾腾上窜。

火箭。

……

突厥骑兵的箭雨纷纷嵌入健牛躯体。

健牛皮坚肉厚，躯体强壮有力，即使是身中数根投掷标枪也难以伤其筋骨，几根箭矢更是无法令其即刻毙命。

突厥骑兵一番箭雨下来，有些牛身中数矢，有些牛毫发无伤，但却几乎没有牛中箭倒地。

突厥人的箭雨不但没有达到射杀健牛的目的，反而惹得群牛狂怒起来。群牛顿时把突厥骑兵视为攻击对象，牛眼圆瞪，四蹄翻飞向前迅猛疾冲。

而唐军军阵中突然响起的如暴雨惊雷一般的震天鼓声，更是令牛群陡然间受到不小的惊吓。

怒火和惊惧交织，牛群几欲发狂。

小时候放过牛的娃子都知道：

健牛的“牛脾气”一旦发作起来，不发泄完毕决然不会干休。这个时候，人千万不要近身，因为愤怒的健牛会用牛头牛角顶向身边一切动物，包括平时熟悉的放牛人，这是一种动物愤怒释放的本能。

健牛如若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就会用牛头发疯地狂顶树木堤坎，乡村里许多山田的堤坎就是这样被放牛娃子的健牛顶垮的。

对于这个现象，前世在乡村经常放牛的李琅深有体会。

而这时，唐军的火箭带着翻腾烈焰，纷纷破空而至，穿插进牢牢捆在牛背上的一捆捆干柴中。

干柴事先已经被涂上动物油脂，遇火即着。牛群瞬间浓烟滚滚，火光熊熊。

奔腾的健牛本就极度愤怒，现在牛背又遭火烧，烈焰灼烧下愈加狂怒。在本能驱使下，牛群加速朝着突厥骑阵撒蹄狂奔。

……

在突厥骑兵的箭雨射进健牛躯体后，唐军两翼的第一波箭雨已朝突厥骑兵左右掩射而至，第二拨箭雨也已搭在弦上。

“飕飕飕……”

漫天羽箭御风急驰，一股股尖啸劲风向突厥骑兵飞掠而去。

箭镞突入肌肤，鲜血渗出皮甲。

人声惨嚎，战马悲鸣。

“举盾……退……速速后退。”

鹘陇匐白眉见射箭杀敌的先机尽丧，火牛尖刀迫身而来，骑阵眼看就要被冲散，只气得呲牙怒目，他朝天挥动着弯刀，连声命令骑兵一面举盾阻挡唐军箭矢，一面慌忙整队后撤。

但撤退的速度怎能快得过进击的速度，突厥疲惫困顿的战马怎能跑得过唐军饱食抖擞的战马和愤怒发狂的火牛？

况且敌情不敏的突厥后军堵住了前军后退的路。

一步先机，步步先机。在突厥慌乱后撤时，唐军两翼第二拨箭雨再次扑面而来，第三波箭雨随即上弦。

在突厥骑兵第二拨箭雨不知是射向中间的牛群还是射向两翼的唐军骑兵时，牛群已经头顶尖刀，冲入突厥骑阵中，带着烈火，抬着牛头四处乱顶。

牛角上捆绑的尖刀划破马腹、马腿，肚肠溢流，鲜血飞溅。密集的牛蹄践踏从马上跌落的突厥骑兵，突厥骑阵顿时马翻牛仰人倒地。

突厥阵中火光四起，牛背上的熊熊烈火焚烧到战马的鬃毛、突厥骑兵的皮甲毡帽，地上的草丛，只烧得突厥人哭爹喊娘。

突厥骑兵纷纷一面举盾挡箭，一面企图在后撤过程中抽刀挥砍火牛。

但牛背上烈焰翻滚，近身不得。

……

唐军阵中鼓声密集不停，声势浩大。地动山摇的鼓声似乎在为火牛呐喊助威。

一时间，草原上战鼓声，喊杀声，牛哞声、马嘶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浓烟腾空，人/肉马肉牛肉烧烤的味道盈鼻。

烟雾中，可以看到几只食腐的秃鹫在沙场上空盘旋绕转，它们在兴奋地等着饱餐的到来。

疯牛群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它们在愤怒惊乱中是四处乱窜的。四散窜奔的牛群彻底冲乱了鹘陇匐白眉的骑队阵列。

唐军两翼箭雨趁机朝狼狈不堪的突厥骑兵一**地掩射而至。

突厥阵营大乱，前军死伤惨重，溃不成军。被后军挡路的骑兵们意图向左右两侧散逃，但如影随形的唐军左右两翼用密集的骑射箭雨无情地阻断了他们的生路。

突厥后军见状不妙，纷纷抖动缰绳，拨转马头向后奔逃。

“呜……呜……”

交战后，唐军的第一声号角终于响起，号声苍劲而悲凉。

号角声不是来自前方的唐军中军，而是来自突厥骑阵的身后两翼。

唐军确实有伏兵，但不是在前方，而是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