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兰郊外一片寂静，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错，但有心情冒着寒风赏月的人大概不会很多。

在雷曼医生的书房内，李大卫局促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在父母去世后的近六年中雷曼一家是李大卫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这对已经五旬有多的夫妇一直严格地履行对老朋友的承诺，让李大卫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他，担心他，李大卫不敢肯定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是否会有勇气活到现在，即使苟延残存也可能早早已经堕落为问题少年。

烟斗里的烟丝燃尽，雷曼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觉得现在关于眼前这个孩子的事情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控制，即使现在大卫把控制阀门的开关交给他来处理他也不敢肯定最后应该怎么办。

雷曼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1980年我才二十五岁，当我和同事把一个病情危急的重伤员推进更衣室后才发现动手术的医生还在路上，在电话他对我说：‘雷曼，你自己来’，当时我惊呆了，我对他说：‘可我只是个实习医生’，他却对我说：‘我把我的病人交给你了，你能不能做到？’。那是我第一次为病人动手术，我很庆幸我成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李大卫不知道雷曼医生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这和自己征求是否应该签合同有什么联系吗？

“五年前的一个下午，你父亲的律师通知我去听遗嘱，很惊讶他的遗嘱中提到了我，我最好的朋友把他的财产交给我来监管，把他的儿子交给我来教育，当时我就想：‘天啊，这真是世界上最难的手术！’，我可是非常确定才在律师的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和其他六位你父亲的朋友成为了你的监护人，这是我对你已逝去的父亲的承诺。[]”

雷曼正了正色然后说道：“你的父母在世的时候忙于生意，你几乎可以说是在我和伊莉的照看下长大的，我了解你大卫！现在，我可以对你说，如果你不签这份合同我敢确定，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生，而不是和那些流氓混在一起，还有不确定的未来。”

李大卫皱了皱眉头：“他们可不是流氓！而且我也有信心能在足坛出人头地。”

英格兰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这里的人对足球非常痴迷，他们愿意每个周末牺牲难得的假期为自己城市的球队摇旗呐喊，甚至随队远征。可是事实上，如果不是对足球已经十分痴狂，或是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上职业足球之路，即使这里是英格兰也没有什么不同，在职业足球运动员和医生或律师之间选择一个的话，大多人不会选择把踢足球当成职业，足球员动员吃的是青春饭，而医生是一个可以让人奋斗一生的职业。

至于足球运动员和医生的地位，那就更不能相提并论，尤其这里是英格兰，医生在这个国家具有天然的崇高地位，你看李大卫的父亲为什么会放心把自己的儿子和财产交给雷曼而不是其他人监管？那是因为虽然同样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李大卫的父母更愿意儿子成为雷曼这样的人。

雷曼的声调明显提升了：“每个球员在成为职业运动员之前都这样对自己说，可是你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足球场上出人头地，随着年华逝去他们最终一无所有，甚至由始至终都坐在板凳上直到退役！”

李大卫感觉雷曼今天有点强词夺理，这可不是他那个让他敬佩的雷曼医生：“可是我不同，我和别人不一样！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一个医生！我讨厌做医生！”

书房里一片寂静，雷曼的烟斗掉在书桌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他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高大，可是他刚才却像个孩子一样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自己费尽心思让这个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前途，准备了五年就是为了让他能去剑桥学医学，让自己能对得起好朋友的托付，可是现在他感觉将无颜面对死去的李大卫父母。

李大卫知道自己闯祸了，他能明白雷曼医生的用心，可是他和雷曼不同，他热爱干这个，至少现在他想留在桑德兰俱乐部，他喜欢足球，喜欢站在球场上，喜欢像昨晚一样用进球和助攻让桑德兰人热血沸腾，他已经成年了，他不再需要监护人，他自己能做出判断。

雷曼叹了一口气，看着满脸激动之色的李大卫，他知道现在这个眼前的孩子很难再回头，即使现在阻止了他，总有一天李大卫也会再次向职业足球之路横冲直撞，这次起码还有一份本地球会的合同在等着他去签约，下一次呢？也许就会是离开桑德兰到其他陌生城市无休止的试训。

“大卫，你已经长大了，你能自己思考，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成为职业运动员，如果你真的喜欢干这个，那么无论我怎么阻止，你自己会选择，但你如果真心的要听取我的意见，我可以告诉你—我不赞成你签这份合同！”

雷曼满脸怒气的走出自己的书房，留下懊悔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的李大卫，雷曼急匆匆的离开差点撞翻门口伊莉莎白手上的咖啡，丈夫和大卫的对话他一直在门外听着，依她看来18岁的李大卫虽然说话有点冲，这和她一直以来的教育有所冲突，但丈夫自从知道李大卫不想做医生后，表现得就像一个毫不讲理的独裁者，她知道雷曼为了让大卫能成为一名医生付出了多少努力，但现在看来大卫明显有着自己的选择，而且对他来说要求也太苛刻了。

雷曼夫人伊莉莎白把咖啡杯放在书桌上，把李大卫拥在怀里说道：“孩子，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自己的横加干涉毫无道理。”

李大卫得到伊莉的安慰心情并没有好起来，但他现在除了悔恨外还有满腔的怒火：“凭什么我不可以踢足球？我就要踢出一片天地给你看！”

李大卫放开雷曼夫人伊莉莎白拿起书桌上的合同和笔向外走去。

………………

明月夜色下雷曼医生坐在屋后草地上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斗里的烟，屋前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那是李大卫开车走了，妻子伊莉从屋子里出来夺下他手上的烟斗，用手中的羊毛围巾给他围上脖子，冬季的夜晚对快要进入老年人行列的他们来说可不好受。

“雷曼，大卫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为他做选择！不要对他要求太苛刻，现在他已经做得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