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占山虎刚来延城,跟陈默差不多年纪,那时候他很少动嘴皮子。
占山虎在码头扛过包,也在天桥底下摆过摊,喝过最劣的酒,叫过最烂的鸡,打过最野的架。直到遇上潘瑾瑜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路在何处。
那天他一个人砍跑了二十多个收保护费的混混,坐在地摊边茫然良久,嚎啕大哭。潘瑾瑜坐车经过,恰巧看到这条莽汉的落魄模样,便下来给他递了根软中华,淡淡问了句:“这根烟换你的命,你愿意吗?”
占山虎直到今天还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
他比谁都更明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所以对陈默有着本能的反感。“英雄不论出身”这句话是不错,但又有几个瘪三能真正爬起来,看到高处的风景?
陈默今天的表现,让他多少感到了一点意外,同时也被激起了凶性。你不怕是吗?想逞能?想要在大小姐面前证明那点可悲的本钱跟勇气?
“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带种!”占山虎活动了一下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胳膊,咧开嘴的模样仿佛嗜血猛兽。
陈默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右拳缓缓握紧。
潘冬冬在这时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梁民顿时脸色铁青。
“阿虎,你凭什么对我同学这样?”潘冬冬快步走到跟前,推了把占山虎,后者魁伟如山的身躯却是动也不动。
“大小姐,你是金枝玉叶,像这样的小瘪三不配跟你做朋友的。”占山虎对她丝毫没有火气,收回了原本已踏出的脚步。
“冬冬,跟我回车里去吧,外面太冷了!”梁民小跑过来,似乎是想拉潘冬冬的手,却终究没敢,脸上堆着挤出来的笑容。
潘冬冬毫不理会,转过头来,柔声央求陈默,“你先走,别睬他们,听我的话好不好?”
陈默几乎是在燃烧的目光从占山虎那边一点点收回,转到潘冬冬脸上,只见她的嘴角虽然是在努力弯着,试图对自己露出微笑,但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一直以来,潘冬冬都是以独立自信的面貌在他眼前出现,像现在这样,还是头一次见。
“你别哭,我走就是了。”陈默冲潘冬冬笑了笑,喉音透着沙哑,如同硬生生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陈瘪三,你就是这么带种的?”梁民见占山虎站在那里没了反应,当即冷冷开口,“你们陈家的遗传基因不怎么样啊!”
今天的饭局来之不易,坐上那辆一直想要坐的奥迪车时,他的心情只能用亢奋来形容,想到晚饭时双方父母都会坐在一张桌子上,更是觉得连阴沉沉的天气都变得明媚起来。在看见陈默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打个招呼,顺便欣赏一下对方战败者的表情。
陈默平静的表现无疑令人失望,潘冬冬与其对视时的那种眼神,更是让梁民恼火不堪。直到凶名在外的占山虎下车干涉,梁民才总算爽了一把,但却没能爽多久。他本以为陈默在被叫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跟占山虎冲突,然后像条土狗般被放倒。干巴巴地等到现在,眼看着火势即将熄灭,他决定先添把柴上去再说。
就这么让对方走掉,梁民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这把柴似乎起了作用,陈默忽然停步,将视线投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梁民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占山虎身边靠了靠。
到目前为止,阿瑞斯机器人在面对强敌时的感知反应,可以分为两个等级。打赢的那个拳手算是一级,方铁衣跟眼前的占山虎要比他强上一倍,算二级。
陈默大致估算过,只有在爆发期间,自己才能达到二级水准,占山虎的恒量实力却已经是这个数值。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上这个将近两米的壮汉,会有多大胜算,但却能听到灵魂深处的兽性在嘶吼,全身肌肉都在由于长时间的紧绷而接近痉挛。
小的一拳就能干倒,然后再弄大的?陈默在抵抗着这个颇为诱惑的想法,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潘冬冬走上半步,微微摇头,紧咬的下唇已渗出血来。
让这丫头哭,代表我很牛吗?
陈默被她无助的目光一触,忽然彻底放松,冲梁民平静地笑笑,“跟你这样的熊货斗气,我他妈还真是幼稚到家了……”
他懒得再去在意对方的反应,刚要离开,却听到一个透着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喂,小陈默,怎么打架都不叫我一声?”
卓倚天今天没骑那部重型机车,却依旧是飞车党打扮,化着烟熏妆,嘴里斜叼一支万宝路。她似乎是从街边奶茶店里出来,手里还端着杯炭烧,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后,先是盯着潘冬冬看了好久,随即重重一拍陈默的肩膀,“好小子,眼光不错啊!现在中学里很多水灵姑娘吗?看样子过两天我也得来转转!”
陈默搞不懂她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时接不上话来。潘冬冬则被这个短发女郎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见她跟陈默动作亲密,样貌又是极美,不由心头一颤。
卓倚天大大咧咧勾着陈默的肩膀不撒手,冲梁民那边努了努嘴,“那小白脸是干什么的?跟你抢妞吗?”
她压根就没有小声说话的习惯,梁民刚想反唇相讥,却被对方冷冷瞪了一眼,也不知怎的,顿时感觉身子寒了半边。占山虎在这时斜跨几步,站到了他跟潘冬冬的前方,脸色如临大敌。
“请问你贵姓?”占山虎颇为客气地开口。
卓倚天懒洋洋地转头,从他的脸庞,一路看到肌肉鼓涨的胸前,“我跟你说话了吗?咪咪大了不起啊?滚远点!”
上一个敢这么跟占山虎说话的延城大佬,如今早就成了要靠插管度过余生的植物人。此刻卓倚天的尖刻嘲讽,让占山虎脸色立变,全身的骨节都开始噼啪作响,身形似乎也跟着膨胀了一圈,但却终究还是定在原地没动。
“小陈默,几天没见,原来你已经从娘娘腔变成男人了。”卓倚天没理会那边,凝视着陈默笑了笑,“能忍是好事,退一步比进一步难得多,这一点都不丢脸。喏,那边的傻大个也在忍,他以为自己一身横练功夫很牛,嘿嘿,信不信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把他废了?两条腿都没练明白,连走起路来都像是欲求不满的娘炮等着被爆,还谈什么下盘!”
被对方一语道破空门,占山虎偌大的身躯禁不住微微发颤,满脸难以置信。
“喂,是不是被我说怕了,怎么不上了?来啊!”卓倚天弹了烟蒂,冲他不耐烦地招手。
占山虎没动,腮边咬肌高高凸起。
卓倚天一把拽过陈默,推到自己身前,“这个是我小兄弟,你想知道他带不带种,其实不用麻烦,我告诉你就好了。前段时间,我堵了他十七天,有十六天晚上他都被我打得像死狗一样。我练的是谭腿,最后几天用上了全力,他吐过血断过骨头伤过肝肺,唯独没求过一声饶,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力气就绝不趴着。第十七天晚上他撑过整整两分钟,我现在想问问你,你能撑得住多长时间?”
“永不放弃的才叫男人,他要是没种,那你跟你旁边的小白脸有什么?”卓倚天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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