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内最热闹的“云客居”大酒楼包厢里,此刻的气氛却出奇的安静。
蒋希文轻轻的皱着眉头,不想让陈愚等人察觉到他的举棋不定和一丝丝不满。
政治联姻的事情他听过不少,书上也看过不少,可是他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换做前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剧组剧务,俗称打杂的,好像带有政治意味的联姻,根本就不可能落到他的身上。即使到了今时今日,他的心态仍然和当初一个小剧务的模样相差不大,干着自己热爱的工作,开开心心的生活,和自己身边的人一起白头到老,可是谁曾想成绩越大,压力也就越大,纵使是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政治婚姻,如今突如其来的降临到自己头上,却也不敢轻易地说出那一个不字。
中华星虽然展势头迅猛,蒋希文也有自信能够用前的意识让它继续高歌猛进,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平稳和公平的环境之中的。陈家扎根江北数百年,其势力早已经渗入了北地军政的各个领域,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如若蒋希文不假思索的说出一个不字,那和陈家就算是站在了对立面上,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指望陈家和颜悦色地跟中华星讲道理,谈合作,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了。靠自己跟和文中夫妇的那点儿交情?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就算和文中,恐怕在陈家眼中也算不得什么,需知现在已经是“民国”时期了,总统职位再大,也只有四年的任期,就算能够连任再坐四年,也终归还是要在宪法的规定中下台的(华星宪法规定总统任期四年,最多连任一届,这也是当初那群南方政客为了防止和文中坐大而特意订下的),陈家几百年的蛰伏,难道会为一个任期只有八年的总统改变他们的策略?
不说纵横北地十数个省市的陈家,光是南宁一个小小的土霸王傅长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宣布蒋希文是“战争犯”,没收了中华星在南宁的大片土地,还查封了中华星报社,拘禁顾照仁等人一个月之久,在这些政客和世家眼中,只有利益,哪里来的法律?所以蒋希文毫不怀疑,只要他吐出一个“不”字,中华星很可能马上就迎来陈家疾风暴雨般的挤压和打击。
只是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有为青年,要蒋希文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桩突如其来的婚姻,甚至在此之前他连新娘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他又怎么能不纠结和抵触呢?
再者说,陈灵玉虽然长得也算美丽大方,相信家教也非常不错,但是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还和大总统的女儿和路雪纠缠不清,再加上一片痴心的海蒂和懵懵懂懂的蒋芷君,前世从未走过桃花运的自己,现今已经算是情债满身了,又怎么敢去招惹背景和身世都如此复杂的陈家四小姐?
所以蒋希文只能沉默,也只好沉默。
陈愚倒是非常有涵养,看到蒋希文一幅不点头也不摇头的纠结神色,大方地笑了笑说道:“当然,这件事恐怕还得要蒋贤侄的义父大人点头才算数,蒋贤侄莫要疑虑,改日我会亲自上门拜访蒋梦白老先生,为这桩大好的姻缘定下一个准数。”
感情终于不用自己在挣扎中拿主意了?蒋希文此时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到了蒋梦白那里这件事也不好推脱,可是总归是躲过了眼前这一劫,因此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举杯向陈愚说到:“陈管事说得对,这件事恐怕还得义父大人来拿主意,晚辈身为人子,不敢轻易应允这等婚姻大事,还望陈管事见谅。”
陈愚哈哈大笑道:“蒋贤侄太客气了。以我侄女的身世样貌,相信令尊必定不会拒绝的,老夫就在这里托大,先唤上一声贤侄了。贤侄也不必拘礼,日后唤我做陈叔叔就行了,还称呼什么陈管事?那多见外!”
蒋希文苦笑了一下,连连称是,顺手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只是大家都没现,陈愚身边那个一身钟秀的女子,脸上的阴翳之色愈明显,连水蒙蒙的大眼睛里,都渐渐浮现出了一丝迷茫和挣扎。
这顿饭蒋希文吃得战战兢兢,一边担心陈家入股中华星并且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到底所谋何事?另一方面却更加纠结于和陈灵玉的婚事,这桩从天而降的姻缘,总让他觉得心底有丝丝隐约的抗拒,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习惯那种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荒唐,又或许,是为了陈灵玉眼中那抹自己也看不透的心事。
一俟回到公司里自己的卧室,蒋希文刚洗完澡想躺下醒醒酒气,就看到蒋诗愔和蒋芷君两姐妹联袂而来了。蒋诗愔翘着小嘴儿,脸上又一点点不快,而蒋芷君,则笑得像个小狐狸,明显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看到两人一起走进房间,蒋希文有些惊讶地说到:“今天这么早?现在才八点过,你们的事情忙完了?”往日里蒋诗愔要忙着整理《凤凰周刊》的来稿和文件,特别是和路雪离职以后,她作为新上任的边文强的得力助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每日里要来蒋希文这里听他讲“聊斋”的时间都推到了9点过;而蒋芷君被龙清秀抓去做了演员培训助理,整天也是零零散散的小事不断,因而今天两人这么早就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倒是让蒋希文有些出乎意料。
蒋诗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点幽怨地语气说到:“是啊,再不来早一点,说不定你身边又多了个陈家五小姐,王家六小姐呢。”
“咳!”感情是醋坛子掀了盖。蒋希文心头不无恶意地想到,这才回来多一会儿时间?要是被自己知道是哪个大嘴巴把这件事宣扬得那么快,回头一定给他好果子吃!
不过眼下应付这个娇嗔可爱的小妹兼未婚妻才是当务之急。
蒋希文暗自吁了口气,苦笑道:“这么快就有人告到你那里去了?”蒋诗愔原本做出一幅气鼓鼓的俏脸,看到蒋希文这般无奈地神情,终于一下子冰消雪融,不无得意地说到:“那当然,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时时刻刻在留心着呢。”
“是啊是啊!”旁边的蒋芷君唯恐天下不乱地喊到:“你身边到处都是我和姐姐的奸细,呃,不,眼线,所以你别想有什么事可以瞒住我和姐姐!”
蒋希文为蒋诗愔的话感到心头丝丝的暖意,这个可心人儿虽说装出一幅生气的模样,可是从她的话里依然可以听出,她对自己的关心简直是无微不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至于蒋芷君那些小孩子家的胡言乱语,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轻轻牵起蒋诗愔的小手,蒋希文感叹地说到:“以前从未想过,联姻这种事情居然会生在我的身上。今天陈家二当家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大跳,陈家四小姐啊!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以前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今天竟像是货物一般,被她的家族推了出来,成为这桩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你说,我该是为自己感到高兴呢,还是为陈家四小姐感到悲哀呢?”
蒋诗愔的眼中稍微有些迷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身为豪门子女的悲哀了,只是苦了那位陈姑娘,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心上人。”
这句话说得蒋希文心头一震,不经意间,那日里那条灰蒙蒙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了陈灵玉眼中的惊慌和迷惘是因何而起,看起来,自己倒真有可能被迫做了那个横刀夺爱的插足者。
想到自己很可能被动的做了“小三儿”,蒋希文心头不觉一阵恶寒,终于定下决心对蒋诗愔说到:“这件事,恐怕我是不能如陈家所愿了。那位陈姑娘,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已经有了心上人。”
“哦?”蒋芷君眼中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饶有兴致地对蒋希文追问道:“真的吗?是谁,你见过吗?”
蒋希文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责道:“就你多事!看到你哥要被逼娶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你很高兴吗?”蒋芷君吐了吐舌头,讨巧地拉着蒋希文的衣袖说到:“哪有,人家是跟着姐姐来看热闹罢了。对了,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了,说!你准备让姐姐怎么办?你和姐姐可都订婚了,绝不能让那个陈家四小姐先过门!”
蒋希文失声笑道:“我都说了,我不会同意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愔儿都是我蒋家的大少奶奶,哈哈!”
听到蒋希文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蒋诗愔羞红着脸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不无担忧地说到:“可是你要是拒绝的话,陈家那边你怎么交代?”
蒋诗愔虽然在《凤凰周刊》工作,可是以她和蒋希文的关系以及在公司中的地位,很多内里的厉害关系她都是明白的。这个女子虽然总是一幅柔弱似水的模样,但是她的冰雪聪明,并不比外放而张扬的和路雪差一分半点。只是往日里,她的心思都放到了蒋希文的身上,所以对外人来说,看到的只是她柔柔弱弱的外表,却很少有人知道她更是蒋希文不折不扣的贤内助。一听到蒋希文说出“拒绝”二字,她便明白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因此有些担心地问出了这句话。
蒋希文也是颇感头疼地揉了揉脑瓜仁,勉勉强强地说到:“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上一个拖字诀了。”“拖字诀?”蒋诗愔睁大了眼睛犹豫地说到:“你是说,让爹那里……”
“不是!”蒋希文打断她道:“不管是我还是义父那里,如果明摆着拒绝的话,陈家就算是想留手,面子上也过不去,所以这件事不能拒绝,只能先答应下来,然后从陈四小姐那里下手。”
“陈四小姐?”蒋诗愔有些不明白,连忙问到:“你是想让陈四小姐主动悔婚?”蒋希文撇了撇嘴,道:“这件事能不能脱身,就看陈家四小姐和她的那位心上人,够不够坚定了!不过我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这件事,且容我慢慢思量。”
“还要思量?”蒋芷君不满地嘟起了嘴:“娶就娶,不娶就不娶,哪来那么多思量?姐姐又不是个妒妇,也没说不让你娶小的呀。还说什么暂时答应,要是答应下来,人家明天就让你摆酒席,你还思量个什么劲儿?”蒋芷君炮轰一般的连珠快语,立刻让蒋希文头上冒出了三根黑线,就连蒋诗愔,也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央求道:“小祖宗,你就别再乱说了,没看哥现在都一幅焦头烂额的模样吗?”
蒋希文苦笑道:“焦头烂额倒还不至于,要堵住陈家的嘴,也很简单,你是大妇,连你都没过门的话,陈家就算再急,也不可能让陈四小姐马上就进门。我要思量的,只是陈家抛下这天大的诱饵,到底是想钓一条怎样的大鱼?只有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才好做出合适的应对。商场如战场,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公司几百人三年多的努力,就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个赌,我们输不起呀。”
蒋诗愔也很是明理地点了点头,又嗔责蒋芷君道:“你看你,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长点儿心眼!”
蒋芷君这时也知道自己错怪了大哥,因此讨好地抱着蒋诗愔的胳膊赔礼道:“好了嘛,人家知道错了。姐,是不是该讲鬼故事了?”蒋诗愔又好笑又好气地伸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才说你不长心眼,马上就是一身的小心眼,你这死丫头!”蒋芷君嘻嘻笑着把头在蒋诗愔胳膊上拱了拱,又对蒋希文说到:“哥,今晚该讲什么故事了?”
蒋希文对这个古灵精怪又虎头虎脑的小丫头也是啼笑皆非,闻言用阴森森的语气恐吓她道:“今晚啊,今晚讲,画~~~~皮!”
房间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惊叫和几许温柔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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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没有进宫,只是前段时间家里生了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心情很低落,现在缓过气来了,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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