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招乃是呼延刀法参悟到某个瓶颈时,近百年不得寸进,烦厌游历天下。一日到得乌国都城外,于夕阳落幕时,恰见那千亩梨花园,万千梨花印照夕阳,缤纷碎碎亿万星点,恰似刀法衍变繁华的极致演绎。他怔怔看得不知时日,骤然顿悟这一招绝妙刀法,此后刀法又进一层,但犹以这一招为尊。
虽说此招威力无穷,但极为耗力,饶是呼延运刀已至极境,轻易也不愿施展,乃是压箱底的绝活之一。在人界曾用过不足十次,但依旧极少有人知道呼延有此绝世一刀,因为曾见过这一刀的人,都已命丧黄泉了。
而此刻秘法威力正自消退,时辰紧迫,逼不得已才让呼延怒而出手,将此招再现世间。
但见黄刀“何方”已化残影,抖动间似有千万黄刀,一道向前乍点即退,那万千刀气均似星斑光点,凝聚极致的刀气白如梨花花瓣,点点密布百丈方圆,乍一眼望去,好似壮阔浩瀚的天河繁星,又似千亩梨园,繁花无际。
忽骋那千万爪气,与之一比竟像是破网栅栏,刚烈稠密却俱是破绽,那星点刀气被挡住小半,倒有大半自空处穿过,尽数刺进忽骋身躯,鲜血如红菊爆散间,忽骋已被刺得倒飞数丈,惨鸣凄厉如濒死凶兽。
这一时间,不知断了多少血脉、筋骨,好似破烂肉口袋,重重砸落在地,挣扎着欲图起身再战,奈何骨骼碎裂太多,再也支撑不住。
呼延策缰夹腿,让蚁兽跨步走近忽骋身侧,冷冷俯视着忽骋那悲惨的模样,这才翻身跃下,执刀对准了忽骋脖颈。
“哈哈!你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
忽骋似是真入了疯魔之态,双目凶狠瞪着呼延,忽然狂笑不止,神识传音如泣如诉,疯狂咒骂开来。
听得忽骋咒骂,呼延倏然扬眉,反倒不急着结果他的性命,传音冷笑,回应道:“即便我日后不得好死,你却无缘见到了。况且在这世上,我亦不知谁能杀我!而你,还是死吧!”
话音未落,那忽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知哪来的力道,竟撑着他用头角向呼延胸口狠狠刺去。呼延似是早有所料,那黄刀“何方”连斩三刀,依旧用的是“惊涛三叠浪”,这一招他到上界后,反倒用得愈发顺手了。
刀锋连抖三次,逼出三道紧随而至的迅疾刀气,精准劈在忽骋脖颈脆弱处,横切而过,已让忽骋身首分家。无头身躯升到半途,终是失力反砸回原地,而那忽骋头颅却依旧冲向呼延,头角一刺被呼延轻易躲开,那忽骋犹有余力,竟张牙一口咬在呼延肩头!
忽骋尖牙间,熊血迸溅,这疼痛只让呼延略微皱眉,扬掌拽住忽骋双耳,猛力拉拽几次,竟是无功而返。那忽骋咬得牢靠,咬住一块肉便紧咬不放,满口尖牙深深嵌进呼延肉里,更是卡在锁骨之上,任由呼延如何拉拽,硬是不松口。
“你死都死了,还这般痞懒作甚?即便咬住不放,我任你这头颅挂在肩头,又有何用?”
呼延嘟哝低骂几句,也懒得与这死头多做计较,索性一咬牙,用力拽住那忽骋双耳,生生将他头颅扯将离体,连带他口中紧咬住的那块熊肉与小段锁骨,一道撕扯下来,随手扔到了自家空袋里。
强劲力道如潮水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全身酸痛无力,险些让呼延一屁股瘫坐在地。这禁忌秘法的时辰已过,饶是呼延早有准备,亦是熊躯一个踉跄,这才强自稳住,兀自气喘如牛。
自断一掌,如此霸道的禁忌秘法,对肉身负荷亦是极大,便在此刻,呼延才发觉体内崩断了无数条细微血脉、筋膜,连熬炼如金的肉丝亦被扯断许多,加上这施法的左掌,当真是后患无穷,不愧这禁忌二字。
这也是他怒从胆边生,竟在这禁忌秘法时,急于斩杀忽骋,用出“千树万树梨花开”这压箱底的绝学,这才导致这次受损远远超过了上次。
不过,以一只熊掌,与三、两个月的修养时间,延误自家晋升玉体的三、两月时日,以如此代价换得追军尽死,这笔帐呼延怎么算,都觉得甚是划算,不禁露出笑意。
但顷刻之后,他又哭丧着脸,哀叹抱怨道:“我区区一头走单的黑熊,不过只为了在这乱世求条活路,何至于搞出这等大阵仗,派出七、八十头身境乘黄,专门与我过不去?这是为何?”
“谁叫你小子行事乖张,也不懂得收敛一些,被这些畜生盯上,亦是在情在理。”若有挤兑呼延的机会,老匹夫定不会放过,这时神识传音冷笑连连,“在老夫看来,先前你便曾怒杀四十余头乘黄,这杀鸡儆猴却起了反效果,倒让这些乘黄记恨于你,结下大仇啦!若是老夫所料不差,后面还有追军,此地不可久留,你尽快收起这些畜生血肉,还是快快逃吧!”
“唔……”呼延努力蹲下身去,迅速将忽骋尸身收入空袋,沉吟着果决道:“还是你说的在理!待我清理干净,便再回到鸣蛇疆域溜一圈去。”
老匹夫听得嗤笑一声,“哈!是谁前些日子在口出狂言,说打死也不逃的?怎地才听说还有追军,便又望风而逃了?”
“你个老东西!莫非老得听不清了,哪个心念听我说过一个逃字?”呼延撇嘴嗤笑,“爷爷我生来八尺男儿,便不识得那逃字如何书写,无非是闲来无事,拉着蚁兽去鸣蛇疆域闲逛一趟,省得这牲口蹄子生锈罢了!”
“你这偷奸耍滑的魔头,便只会强言狡辩。若你不是心怯欲逃,你怎不在此静候追军,继而大杀四方,好叫老夫看看你的本事?”老匹夫毫不示弱,冷笑反激道:“你若真不逃,老夫日后便高看你一眼,称你一声好汉,如何?”
“此话当真?”听得老匹夫反激,呼延立时瞪眼,肃容质问。
老匹夫傲然传音,“老夫从不说妄语!”
“那好!我便……”呼延初时气概非凡,豪气云天,谁知话说一半,却又急转直下,嗤笑道:“我便不与你多做计较。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自诩好读圣言警句,修得夫子静心,没曾想一说话便离不开赌字,你那满调子读到何处去了,羞是不羞?”
“好你个奸猾魔头!自家无胆,反倒折辱老夫的名声!若是老夫肉身尚在,定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以正老夫名声!”老匹夫气得神识滚荡,怒斥不休。
呼延闻言却更是撇嘴鄙夷,“便听你这满口打打杀杀,就知道任你读了多少圣贤书,也难改莽夫脾性。我这等不读书的武夫,也知道那圣贤书里的夫子圣人,均是满口之乎者也,讲究以德服人,哪像你这自诩夫子的匹夫?”
“老夫……”老匹夫愕然语塞,终是恼羞成怒,“佛祖亦有忿怒相,儒夫如何不可动刀枪?老夫读的圣贤书,便悟出一个道理,若是以德未能服人,尽可以力服人!”
“原来你这老匹夫,当年也是个偷奸耍滑的货色!”
“……”
两人争执得热闹,呼延双掌却未曾停过,麻利收起地上遗落的乘黄血肉,捡得连一粒指甲大小的肉屑都不曾剩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紧空袋,艰难翻上蚁兽后背,驭使蚁兽向前奔驰。那疲惫一涌而来,终是让他趴倒在蚁兽背上,再也懒得动弹,更无心再与老匹夫闲扯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得多久,他竟是就这般沉睡过去,鼾声如雷,这一觉倒睡得分外香甜。
不过半日之后,在呼延曾藏匿的山洞周遭,百头乘黄渐至降速,停伫在山洞之外,四散查探着满地的血迹。那为首的乘黄,后颈有一线赤红鬃毛,正是那乘黄思疾,此时眉头微蹙,鼻翼抽动间,辨认着此处繁杂的无数气息。
“思疾大兄,那忽骋、忽季千主特意放出的气味,便在此处中断。唯有那刀熊的气味,似乎仍旧飘向东方,莫非……”常伴在思疾身侧的,是那头双眉隐红的乘黄,识辨着虚空繁杂气味,忽而迟疑不敢再言。
思疾缓缓昂首,遥望向无尽东方,平静轻鸣道:“我闻到了忽骋、忽季的血腥气味,还有跟随他们那三十余位百勇,气味都在此处终结。”
“吁珥,他们……已经死了。”
那头双眉隐红的乘黄,便名叫吁珥,虽然心底隐隐预料,但闻言依旧浑身猛震,喃喃惊嘶道:“那刀熊……竟然如此凶悍?听闻他不过金体胎境的修为,即便用了斯瓦匹剌家的禁忌秘法,亦不过提升百倍力道,与耳识身境相若,怎地连忽骋、忽季千主都惨死在他刀下?”
思疾瞥了眼吁珥,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轻嘶道:“那客夕,不也被他杀了么。”
“可是……可忽骋千主虽说还是鼻识身境,但已在鼻识身境巅峰,力道比寻常千主更高四、五倍……”
“这只说明,那刀熊刀法的确厉害,如此而已。”思疾淡淡扫过周遭乘黄,忽而似有一丝苦笑,“刀熊凶悍,超出你我预料,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追杀,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轻易啊。”
“走吧!趁着那刀熊受伤,留下的血腥气味尚未消退,继续追捕!”
一声令下,周遭百头乘黄轰然应诺,不再停留此处寻觅痕迹,尾随思疾跟着刀熊气味,继续疾驰而去。
思疾本以为已足够高估这刀熊的实力,但三年之后他回想此时心情,不由得苦笑连连,长叹一声,“原来,我还是低估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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