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忌与呲溯到场,让众位少主立时神色一肃。
今日此时,众位少主前来均是另有打算,唯有这忌与呲溯才是今日的主角,成败与众位少主息息相关,自然牵动了他们的心神。
那忌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自有威严、霸道的气势,这是久坐上位养成之气,能令寻常战熊莫名敬畏。忌即便站在众熊中,一眼望去便能分辨出来,众熊隐隐以他为尊。
其实何止忌,在场其余六位少主,哪怕是极不得势的弥或汩,举手投足间亦透出一股能让众熊敬畏、臣服的气息,这是身为少主应有的气势。
而落在忌身侧的呲溯,即便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色,却断无这等威武气势,反倒因他刻意落后忌半步,便无形中显得卑躬屈膝,乃是做惯了下属常见的卑微奴才相。
这般感官,呲溯却浑然不觉,他只道今日必胜,定能扬眉吐气。他正自琢磨着该如何逗弄那野熊崽子,才能既让自家解气,又能逗得主上一笑,极尽羞辱之能事,让那野熊崽子憋屈至死。
若是草草结果那熊货性命,便缺了十分玩趣,难以惹得众熊喜笑颜开,看得津津有味;若是你来我往,逗弄得时辰绵长不尽,难免索然无味,引不起众熊嬉笑呼吼的兴致,这便无趣得紧。如何博得众熊喝彩,戏弄得那野熊崽子颜面扫地,主上看得高兴,自家又能得意非凡,这可是个技术活,需要呲溯好生琢磨。
于是十年咬牙切齿,思量了诸般计策,呲溯待到上场前还是难免心情紧张,生恐掌握不住其中的火候,若是将一场好戏给演砸了,这可不好。
至于落败,这念头从未在呲溯心念里出现过。
想在十年之前,他与那野熊崽子在斯瓦匹剌家的府门前初次遇见,那时的野熊崽子仅是铁体胎境的修为,弱的不堪一握,乃是任他捏拿的羸弱熊货,哪里能入他呲溯的眼睛。不过即便在那时,这野熊崽子惹熊厌恶的本事,便已是绝顶高超,能让做惯门守的呲溯望之便生厌,应下十年之战,这野熊崽子还是独一份。
谁知因缘际会之下,这野熊崽子竟离奇被那罴少主另眼相看,收入麾下做了食客,其后一路走了运道,自建筑司的司监猛然跃升为罴少主的近身侍卫,继而更得恩宠,常伴在罴少主身侧登堂入室,令呲溯看得嫉恨不已,兀自咬碎了三颗长牙。
好在随后征战将起时,主上待他亦是不薄,将他提在身旁也做了近身侍卫,更是悉心传授斯瓦匹剌家独传的高等武技《炽烈矛法》,十年如一日苦心孤诣地习授,让他武艺大进。这期间,主上更是敞开供给他相应的强者血肉,让他修为迅猛提升,稳稳压过那野熊崽子一头。直到今日,他能够晋升到口识身境,比那野熊崽子高出整整一层境界,全亏得主上倾力相助,如此恩德,呲溯没齿难忘。
不止为了手刃仇敌,只为报答主上恩情,他也绝不能败,也绝不会败。他强过这野熊崽子十倍力道,那《炽烈矛法》业已习练熟稔,战时能施展出一分火候,这天赋尤为脱俗,常得主上的大加赞赏,两相叠加之下,他便胜过这野熊崽子二十倍武力,以此巨大优势,他也绝无落败的可能。
耳畔响起万众黑熊的喧天吼叫,正在帮他打气助威,呲溯自回味中悠然转醒,又自沉醉在这无尽的助威声中,好似他已然将那野熊崽子撕做了漫天碎肉,正在享受独属于他的赞美、欢庆。
双眼略微眯了一瞬,他恍惚见到一个可恶的熊躯,正在场边专心致志地活动手脚,立时打破了他的清梦。这野熊崽子仍旧活得活蹦乱跳,便是对他最大的羞辱,让他如同吃进了蝇蚊一般心情糟糕,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自狞笑开来。
“且容他再活片刻又有何妨,蹦得越欢畅,待会儿我戏耍时便更有看头,定要叫他羞愧得生不如死,后悔活在这个世上!没关系,到时我定会满足他的愿望,只需待我落拳之时,他那惨叫声能令我高兴的话,我倒不吝啬戏弄几个时辰后,给他个痛快的死法!那时莫要对我感激涕零才好,我可不愿这油光可鉴的矛身上,沾染了那污浊的水泪或脏血!”
便在呲溯想得高兴时,他的主子忌亦在隆隆大笑,爽朗高吼道:“大兄裕、二兄梁、幼弟罴,还有绪少主、弥少主、汩少主!多谢诸位赏脸捧场,前来观战!”
“二兄梁,哈哈!你我兄弟可有些日子未见了吧!二兄梁如今仍旧大权在握,想来下任家主之位,非二兄莫属啊!”
忌笑得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便落到梁的身上,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言语间透出浓郁的兄弟情谊,奉承笑吼道:“纵观我等这些同家少主中,谁会是二兄对手?哈哈,待得二兄荣升家主时,切莫忘了你这九弟与你的交情才好!”
这话明面上满是赞溢奉承之词,言下之意却生生将梁推到了所有少主的对立面,若梁稍有疏忽回应不慎,日后便可能遭到众多少主的共同反击,身陷最为凶险的境地。
即便梁实力冠绝同辈,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若真被众少主群起攻之,亦是必败无疑。
“九弟客气!”
梁扬眉,面上不露喜怒之色,自然听得出这般明显的言语锋芒,淡淡沉吼回应道:“这家主之位,谁也说不准,兴许到头来落到了九弟的手中,亦是犹未可知!我在家中排行第二,若是承蒙长辈与诸位抬爱,让我扛起这一家之主的重任,我亦不负斯瓦匹剌家的威名!”
不愧是久经磨砺的梁,话说得滴水不露,既还予忌犀利反击,又不忘抬捧诸位少主,继而展露出对争夺家主之位的狂热雄心,透出无匹的自信,当真回应得妙不可言。
此话一出,便引得绪等少主小声嗤笑,倒并非鄙夷梁这番野心十足的言语,更多的却是讽刺忌不自量力,甩弄手段也如此低劣不堪,在众少主听来分外可笑。他们不愿太过得罪梁、罴这等当权少主,但与他们同为失势少主的梁,倒是毫无忌惮。嗤笑之声虽说不大,但在场均已通了耳识,这嘲讽嗤笑声却也不小,未有任何遮揽之意。
嗤笑入耳,忌那灿烂笑容僵直刹那,便宛若未曾听闻一般,依旧笑得满面春风,朝梁竖起拇指,朗笑高吼道:“还是二兄厉害!哈,九弟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勉强寒暄一句,忌也不欲太过得罪梁,索性转身望向裕与绪,赞叹高吼道:“大兄,绪少主!前日那番大战,两位当真是骁勇无匹,俱是一骑当前,冲入浩浩钩蛇大军之中,杀得血肉横飞,万军莫敌,却是好生威猛!看得我惊叹艳羡!两位都是好本事!”
“客气!”
“客气!”
忌那一番神采飞扬的言语,却只换回裕与绪冷淡回应,均以“客气”二字敷衍了事,懒得与忌多来少去。刻意将裕、绪相提并论,这是有意挑起两熊旧怨,依旧是粗劣明显的手段,裕、绪又岂会上当。
“哈哈!”这般冷淡回应,忌亦难以接口,只得强自打了个哈哈,转头已朝弥、汩两熊看去,便要再说一番喜庆话。
“弥少主,汩少主!除开战场上,寻常倒是难得相见两位,今日有幸见得两位前来捧场,乃是我忌的荣幸!若是不嫌弃,今夜我大摆酒宴时,还望赏脸前来一道饮酒畅谈才是!”
这便显而易见,对于弥、汩这两位低调沉默的少主,忌亦不太上心,言语间不过客套几句,只是那“大摆酒宴”四字,才透出这番言语的真实含义。
为何要大摆酒宴,自然是呲溯能胜得痛快,难得落了罴的脸面,便涨了他忌的威风,这等值得炫耀之事,那便要大摆酒宴欢酒庆贺才是。这话说得自信满满,连时日都早已定好,正是暗刺罴的痛脚,这能让忌更加畅快惬意。
弥与汩扭头对视一眼,眼神迅速交流之后,弥咧嘴露笑,沉吼答道:“若是夜里无事,定来叨扰!”
有进有退,亦是两不得罪,颇有中庸之道的回应。
对于这等圆滑回应,忌略有不满神色,遂又笑意充盈,将这一丝不满抛到了脑后。今日是他大涨声威之时,些许无关紧要的不顺心之事,皆可不以为意,略过不提,无法影响他此时舒畅快意的心情。
再转身时,忌那双眼掠过在场边磨砺长矛的呼延,眼角却有一丝赞赏,更多的还是唏嘘与蔑视。若没有这自取其辱的胆大熊货,他哪能有如此良机削落罴的脸面,自然需要赞赏。唏嘘却是心头感慨,六年落寞失势,今朝又得扬眉吐气,跌宕起伏的际遇,当得起他一目唏嘘。只是这区区鼻识身境的熊货,今日便要惨败在他属下呲溯手中,必死无疑,这一眼如看死熊,忌连蔑视都觉得多余。
那兀自整矛待战的呼延极为认真,却再难引得忌多看半眼,目光一掠而过,径直遥望端坐中央的罴。
四目相对,似有锋芒交击,忌毫不掩饰对争之意,正面向罴席地端坐。片刻之后,他嘴角扬起得意的邪笑,高吼打了声招呼。
“幼弟,好久不见!”
“唔……”罴抖动眉梢,兀自沉吟顷刻,露出风轻云淡的笑容,淡淡轻吼道:“九兄,你我兄弟,已有六年未见了!”
至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他罴重掌两军大权,做得权势彪炳的当权少主,如今已有六年。而忌自九年前痛失两军,从此一蹶不振,落寞失势也有六年岁月。此间差别,如若云霞泥泞,天上地下两种迥异至极的际遇。
忌那春风得意的灿烂笑脸,自出场便一直掩饰不住,此时僵直之后,脸颊熊肉猛烈抽搐数次,再也笑不出来,苦涩、嫉恨业已掩饰不住,转眼满是恼羞成怒。
他正待开口再言,呼延却早已等不耐烦,哪里还愿听他啰嗦,昂首跨步走入场中,长矛直指呲溯熊脸,捶胸高吼出声。
“兀那呲溯老东西!十年约战,今日便来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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