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朱言钧下令,却是正中李燕针下怀,便自心头释然窃喜。 首发--无弹出广告
自打他听了这小皇帝的病症,便有些不大情愿,而今被逼不得不走这一遭,他也有些心思,悄然用上以退为进的法子,正是要让这小皇帝自个儿中计,他便能缩短这面圣治病的时辰,尽快赶去照顾那渡燕城的满城病患。
“好咧!”
心头愉悦,他顺嘴应了声,探手自随身药箱取刀时才回过神来,未免讪讪尴尬,赶忙屈身补了一句,“草民遵旨!”
这却是他疏忽了,险些忘了身处何地,面对的是何人,若是真个忘了这些个该守的规矩,临了因此又惹出甚烦心事来,李燕针才叫后悔莫及。
好在方才这半响接触,朱言钧也估摸出了几分他的性子,知道这是个厚道人,说白了便是个醉心医道的“医呆子”,不甚明了这朝廷、世故的门道,便也不会放下身段与他多做计较,闻言却是一笑而过,未作深究。
倒是朱言钧,经由四年前师父朱厌十三领进了刀道这门槛,对世间有关刀法之事便渐至勃发出异乎寻常的热爱。
他贵为天子,但须是世上流传的刀法,这四年来他看过太多。偏偏又因贵为天子,周遭御医、太医,谁也不敢对天子之躯动刀,便是有些小疾小恙,一众御医更是连重药也不敢用一副,多以温养药方为主,就更别说是动刀了。
是以哪怕御医馆中汇聚天下名医,内中不乏高手,朱言钧却偏就无缘得见这医道的刀法,是以自是好奇非常,催促道:“神医无需啰嗦,权且用刀便是!”
“是!”
吃了一堑的李燕针,此时哪里还敢马虎,顿时肃容拱手应诺之后,才对准朱言钧那肿胀右腕谨慎打量。不片刻,待得他心里拿捏准了下刀之处,那右手如蝶翼或蝎尾的锋锐小刀微微一晃,眼见便要下手之际,却又被身侧一声急呼打断。
“师侄!师侄切不可鲁莽啊!”
见得李燕针便要下手,那王师伯见状却是心急,暗骂这小子实在荒唐,此刻紧急间也顾不得规矩,赶忙出声道:“我却记得门中有一济汤药,唤名为麻沸散……”
这王师伯口中所言的“麻沸散”,却是正数刀治医道里一味至关重要的辅药,用之能让医患肉身麻木渐至失去痛觉,才好下刀去疾,而不让患者难熬。此刻他忽而提及,正是暗中点醒李燕针医治龙体,当以小心为上,慎重再慎重,用上这麻沸散免去圣上就医的痛楚,也好过他本事耍砸了不好收场。
说来这也算是为人师伯的一番好意,但听提醒,李燕针执刀的手便自僵住,渐至蹙眉。
朱言钧自是一头雾水,索性直言问道:“王御医所言这麻什么散,又是何物啊?”
圣上问起来,王师伯便自迟疑片刻,也不敢让皇上久等,只得照实简单讲解了几句。
谁知这又引得小皇帝不快,兀自冷哼道:“王御医这是不相信神医的本事,还是不相信朕的本事?虽说你是神医的劳什子师伯,但得神医已然夸下海口,说是无痛可医,自该有这份本事!再者若真有痛楚,古有忠关刮骨疗伤,他尚且忍得,朕练武也吃得苦熬得累,怎就不如他了?”
王师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心头气苦还得急忙跪下请罪,“臣不敢!师侄本事世间难及,皇上更是英武盖世,却是微臣多嘴了,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
朱言钧不冷不淡回应一句,这便烁烁盯着李燕针,隐含兴奋道:“那劳什子麻……散,亦无需提起,神医速速用刀!”
“是!”
到得这一步,李燕针只得硬着头皮恭敬应下,随即强自笑道:“诸位大人与皇上无需担心,草民这刀法用得熟稔,保管刀到病除,无痛而治!”
打下包票,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这便挥刀如电,突兀已然下刀!
这一刀迅疾、精准,饶是以朱言钧如今的眼力,也只觉眼中寒光一闪,其后便觉伤腕上如蚊虫叮咬了一口,轻微痒痛才传来,已见得血光乍现,一股酱紫血浆猛喷了出去。
李燕针接过身畔太监呈来的金钵,这股乍然涌出的淤血,便稳稳都落进金钵里去了,连一滴也未曾落到殿下金贵兽皮的地毯上,可谓手疾眼快,神乎其技。
但得只用这一刀,放出淤血,就见朱言钧那肿胀得麻木的右腕,在他注视中迅速瘪了下去,似乎未隔太久,已然渐至恢复了些许知觉。
如此神技,朱言钧也看得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一众朝廷人士,本就擅长察言观色之道,又见皇上伤势果然大有好转,此时自然晓得这甚“李神医”讨得皇上的欢心,日后必得皇上赏识,自是赶忙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吩咐顺着皇上之意夸赞开来。
“这神医果然不是白叫的,本事真个了得啊!”
“李神医的名头,名副其实,众望所归!”
“好本事!好刀法!”
“……”
李燕针医了一辈子病,听多了奉承话,此刻反倒镇静自若,对一众褒奖之言恍若未闻,兀自低头将小刀又收进药箱。
却说朱言钧一面惊奇赞叹,一面尝试着捏握右手,便觉一股子剧痛涌来,不由得面色微白,眉头紧蹙忍住未曾喊出痛来。
忽而见得小皇帝又变了脸色,周遭人等立马闭嘴噤声,转而又在王师伯的率领下,埋怨起李燕针做事马虎,或是朝朱言钧嘘寒问暖,彰显忠心起来。
“启禀皇上,这淤血一去,伤痛立现,倒是常态,无需担忧……”李燕针扭头看了一眼,便自笑道:“有了痛觉,皇上这伤便好了大半,随后只需服下几服药,三五日便能痊愈。”
“无妨!”
而在此时,朱言钧的眉梢也渐至舒展开来,摆手示意倒也有几分洒脱。只是他的心思本就不放在这小伤上,低头看着手腕上被割出这细薄如纸的小口,转而便兴奋道:“神医果然好刀法,细微处可见精妙,这一门刀法,朕倒是前所未见!”
金口玉言的夸赞,李燕针显然也是颇为受用,却也谨记规矩,赶忙谦逊道:“多谢皇上妙赞!草民这刀法传承自上古,乃是医道中一大流派,草民得师门传授,这些年来游走行医,无非是医治半辈子人,因此而用得熟稔罢了,倒也无甚大用,不敢自称刀法!”
“哎!神医过谦了!”
伤势好转,又见这般刀法,见猎心喜的朱言钧此刻自是和颜悦色,眼珠一转已然轻笑道:“既然神医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术,何不前来为国效力,来做朕的御医?于神医而言,这能光宗耀祖,传扬你与王师伯那了不得的师门医术,二来有神医在旁,朕也更能安心治理国事,闲暇时候,又能与神医探讨这刀法之妙,岂非是两全其美?不知神医意下如何?”
听得皇上显出招揽之意,周遭人等神色不一,大多对这好命的神医满是艳羡,饶是那王师伯,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只因这些人心知肚明,朱言钧如此拳拳招揽之心,实在罕见非常,显然对这神医已是青睐有加。只要这李燕针不傻,感激谢恩应下这桩天赐的好事,他日后便是天子近臣,红极一时,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
而且有这桩佳话,日后他“李神医”的名头,便该如插了翅膀般传遍大江南北,更上一层楼,甚或因此名垂青史也说不定。
饶是帐中众人各怀心思,此时也只能心头酸意,纷纷配合皇上,对李燕针夸赞、劝慰、暗示开来,俱是让他别再傻愣着,赶快叩首谢恩,应下这桩子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来。
哪曾想这李燕针,还真是众人眼中的傻子,此时竟是满脸迟疑作难,咬牙拜服道:“多谢皇上好意,但草民更不敢瞒皇上!草民心无大志,只是学医时见得医书繁杂,许多论著或是含糊,或是相互驳逆,便自心寒。这医道性命攸关,断不该有如此弊端,误人子弟不说,还害人害己……”
“是以草民自弱冠时便立志,愿此生走遍大江南北,效仿古圣遍尝百草,编著一本用词精准的医书来,以为勘正!是以皇上好意,草民心领,却也望吾皇仁慈,也能成全草民的心意……”
这番斩钉截铁之言,听得帐中众人皆俱愣怔,随即面色阴沉,即便不当面怒斥这李燕针不识抬举,心里也必然在漫骂、鄙夷、幸灾乐祸,都在等着看这胆敢抗旨不尊的李燕针,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
哪料到今日颇多诡谲,那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咬牙半响,忽而朗笑道:“好!好!神医既然有此宏志,却是利国利民、造福大冥社稷的宏愿,朕便也愿成人之美。不仅如此,朕还要赐你十位近卫,护佑神医的周全!待得神医著作现世,朕必推而广之,官授刊造天下!”
提心吊胆的李燕针,此刻总算大松了口气,兀自眉开眼笑,“谢吾皇!吾皇圣明,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众冷眼与嘲讽目光注视下,李燕针几番谢恩,又与小皇帝勉强欢谈、闲聊了半响,这便离去。
“哼!”
他离去没多久,他那王师伯面色铁青,怒声低斥道:“沽名钓誉,伪冒君子!“
朱言钧闻言却是摇头失笑,对这话宛若未觉,不置一词。
倒是上界刀魔圣土,中央那圣殿里,呼延聚精会神看着面前的轮回池,惊见一前一后接连飞出两颗微粒,顿时苦恼道:“西娘皮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一道来了俩,我这圣境血肉却是不够了也!看来近日还得远行搜罗一番……”
“咦?这一粒怎生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