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年吧?二十年的时光对于你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你堕落了,鹰魂。”
萧恩耸耸肩,再次向前走去。
“这话也许您该对两位小姐说。”
鹰魂摘下了斗笠,月光照出他的面容:剑眉入鬓、凤目生威,可本应英俊的脸庞却被鹰钩鼻和薄薄的嘴唇破坏,使得他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会隐隐透着些许凶煞——即便现在他是笑着,也平白让周围多了几分冷意。
“难怪呢。我本来就奇怪明明没有通知你,你竟然会私自过来。”
萧恩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头。鹰魂虽然忠于自己,但还没到离别二十年就受不了的地步。而且他的兴趣只是追求强大的力量,除非自己要求,否则根本不会主动过来这个世界。不过如果是鹰魂口中“两位小姐”——确切地说是其中某位小姐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自己离开的时候,是把最高权限留给她的。
“啊啦?主人似乎又在说人家的坏话了呢。”
车厢内传来清脆的女声,仿若黄莺出谷的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寂静,让人不由得也心情愉悦起来。
车门打开,先出现的是包裹在莲履罗袜下的一双纤足,随后是月白色的下裙,浅黄色的薄纱曲裾,以及隐隐透出的淡粉色中衣——即便是宽大的衣装,也完全无法遮掩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少女一头秀发仅仅简单地在脑后束起,并将长辫垂到胸前。淡淡的月光下,樱唇、瑶鼻、星眸、月眉,组成了让人赏心悦目的姣好容颜。少女的嘴角微微翘着,仿佛永远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淡淡微笑面对一切。少女离开马车,向萧恩微微躬身。似乎为了防止垂在胸前的秀发随着自己的动作飘散,少女从袖中伸出素手,轻轻按住长发:
“花月奴参见主人。”
随着自称花月奴的少女躬身行礼,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似之前车厢内的轻佻,而是音调神情都恰到好处,完美的礼节即便是最资深的礼仪大师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二十年而已,即便对于你,也仅仅是一瞬之间吧。”
萧恩无奈地笑着,轻轻拥抱了花月奴,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任何恼怒的情感。即便是有所指责,也更多像是情人间的抱怨,或者慈父对待调皮又可爱的女儿时的那种无奈。
“只要是和主人分离,哪怕仅仅一瞬,对月奴来说也像是永恒哦。”花月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让萧恩感到刚才的完美礼仪似乎是幻觉,“而且恋花妹妹也想主人了嘛。”
“……主人。”
马车中又走出一名少女。蓝衣小袖、短裙长裤、花环束辫,却在腰间挎着完全不符合少女身份的长弓。少女有着绝不逊色于花月奴的容颜和身材,可即便看到萧恩,眼神透出无比激动,脸上却也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以至于两人站在一起,她却隐匿于花月奴的风华绝代之下——甚至连萧恩都没注意到,少女是什么时候离开马车的。而如果其他人路过这里,恐怕只会震惊于花月奴的艳丽,而全然不会注意到身边天蓝色裋褐的冰山美女。
“蝶恋花……参见主人。”
蝶恋花躬身行礼,她的声音并不似花月奴那般动听,但是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双耳缓缓渗入脑中,给人带来另一种舒服的感受。只是似乎平时很少说话的缘故,蝶恋花的语调有些迟缓,让人多少感觉有些生硬。
“你啊……”
萧恩并未多说,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蝶恋花的头:
“辛苦了。”
“职责所在……”
蝶恋花低着头,双颊染上了夕阳的色彩。似乎回应萧恩的抚摸,她的表情稍稍变了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转瞬即逝。虽然仅仅一瞬之间,但这一瞬间仿佛雨霁云开、春回大地,世间的一切都在这淡淡的微笑前失去了颜色。
“我就一直想不通,你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一直板着脸。”
饶是萧恩,也被这一瞬的光彩震慑,良久才苦笑着说道。
“不需要……”
蝶恋花的表情又回到了之前一贯的淡漠,生硬地回复道。
“恋花妹妹多少年没笑过了呢。主人啊,要不要试试烽火戏诸侯?”
花月奴凑过去蹭了蹭蝶恋花的脸,巧笑着对萧恩说道。
“我可不是周幽王。”
萧恩轻轻敲了一下花月奴的额头,接着问道:
“你们两个都过来了,家里情况怎么办?”
“交给千云(注1)负责了,有千秀和千颜辅佐,其他妹妹各司其职,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千云的话,倒是也能放心。”
“主人现在打算去哪里?”
虽说用特殊方法取得联系,花月奴等人和萧恩都知道彼此的大致位置,但是他们毕竟初来乍到,对于萧恩接下来的安排,还需要进一步的交流。
“回会稽,然后可能会在那边住上几年。”
“钱塘江那边吗?听说很壮观的,不过从来没看过诶。”花月奴有些兴奋地说道。
“钱塘江在吴郡,不在会稽。不过也算临郡,想看的话,找时间去看看就是了。不过你们多少注意下时代性,这年头还那条江叫‘浙江’,不叫‘钱塘江’。而且现在浙江潮还不如广陵潮出名(注2)。”萧恩耸耸肩道。
“那正好啊,我们直接包场看潮!”花月奴雀跃道。
“随便你吧。”
“主人,请上车。”鹰魂看到萧恩和两女的谈话告一段落,开口叫道。
“不行哦。”萧恩摇了摇头,“我现在是商家子弟,不能坐马车的(注3)。”
“唉?这什么破规矩嘛!”花月奴不爽地抱怨道。
“制定者……该死!”蝶恋花手抚腰间的长弓,似乎随时准备取下射击。
“恋花,你那习惯该改改了。一个女孩子,别总是喊打喊杀的。”
“……吾乃主人之剑、主人之盾,为主人战斗至死是我的职责……”
蝶恋花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萧恩不快地挥挥手,“年纪轻轻的别总是把‘死’字挂在嘴边,不吉利。”
“……遵命。”
“算了算了。”看到蝶恋花还是那副样子,萧恩也干脆不去管她,转向鹰魂道,“鹰魂你得改个名,她们两个还好,你现在的名字在这个时代太诡异了点。”
“那就改叫英珲吧。我记得这个时代有个姓英的名人。”鹰魂——现在应该叫英珲无所谓地答应着。
“那都几个世纪前的事了……不过也无所谓,就这样吧。”萧恩叹了口气,在花月奴和蝶恋花的引领下上了马车。
“主人,您见到那个人了吗?”
花月奴跪坐在马车上,轻轻按摩着萧恩将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一边问道。
“来早了,她还没出世呢。”
萧恩享受着花月奴的按摩,闭着眼答道。
“那可太可惜了,人家还想看看她是何等风华绝代,能让主人念念不忘呢。”
花月奴略带嫉妒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斗艳之意。
“倒不是念念不忘,只是觉得命运不公,想保她一世安宁罢了。”
萧恩轻轻拍了拍花月奴的小手,以示安慰:
“再说了,哪有什么女人比得上我家月奴和恋花呢。”
“嘿嘿,主人真会安慰人呢。”
“……主人谬赞,恋花远远比不上姐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蝶恋花也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啊……可是与众不同的。我很期待你们的成长呢。”萧恩有些出神地感慨道。
“话说,那个人还没出生吧?等她成年时候,主人应该快三十岁了吧?那样的话,主人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花月奴用食指点着脸颊,歪着头问道。
“咳咳!”萧恩被这话呛得咳嗽不止,想要坐起身来却又被花月奴按住,“这话谁教你的!”
“难道不是吗?”花月奴继续歪着头追问。
“当然不是!你扮可爱也没用!”萧恩顿了一下,顺了顺气,继续说道,“当然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对我来说,不算嫩草的好像不多了啊——就连你们两个都是嫩草。”
“我们两个嫩草可是甘愿被主人吃呢,就是不知道那个嫩草会怎么样选择了。”
听到花月奴的话,萧恩略显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无所谓,给她一世安宁又不是非要把她绑在身边……到时候再说吧。”
“……无论其他人……恋花愿意永远陪在主人身边……”
“人家当然也要陪着主人啦。”花月奴也跟着表态道。
“主人,快到您的宿营地了。”英珲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知道了,我这就下去交涉。”
说着萧恩准备坐起身来。见状蝶恋花赶忙扶起萧恩,并且一起下车走向营地。
花月奴并未立刻跟着下去,而是在萧恩和蝶恋花都离开马车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我真的愿意吗……我在乱想什么啊,当然愿意了!”
随即她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到一边,之后急忙离开马车,跟到萧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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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几个名字,是萧恩本身设定中的重要角色,不过在本书不会安排出场,忽略就好。
注2:东汉王充《论衡》说“浙江、山阴江、上虞江皆有涛”,说明起码东汉末年已经有钱塘江潮,不过他同时也说“广陵曲江有涛,文人赋之”,而并未提到有文人去赋浙江涛,所以估计这个时候钱塘江潮不如广陵潮出名。
注3:《后汉书·舆服志上》:“贾人不得乘马车。”当然,实际上执行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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